薄承彥蹙眉:“沒睡好?”
少年慢吞吞地坐了起來,很老實地任人拿着手腕,點了點頭。
祈景一直在看人,他有時候目光是不收斂的,或許是沒人教導。
上完藥之後,薄承彥擡眸一看,擡手捂住了人的眼睛。
“啊?”
停了兩三秒,放開了。
祈景還沒來得及問什麼,薄承彥就起身了,他又得仰着頭了,修長的脖頸露了出來,像是個小天鵝。
“收拾好下來吃飯。”
人要走了。
祈景不知道為什麼,他本能地問了句,“不量溫度嗎?”
以前都給他量的。
薄承彥從前沒有感覺過小孩子黏人,但他回頭的一瞬間,床上的人已經張開了嘴巴。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
祈景如願以償地被量了溫度,坐在床邊看對方拿溫度計在看,雖然他覺得時間有點不夠。
但薄承彥用手指拭了下他的額溫,視線避開道:“不發燒了。”
走之前同他說了件事。
——不要盯着一個人太久。
祈景磨磨蹭蹭地在樓上收拾好,握拳的時候,還是覺得有點疼,小臉皺了皺。
但是他也認錯了。
咬了下唇。
“任何情況下,你要首先保證自己的個人安全,再考慮幫助他人。”
“如果二者相沖,你要選前者。”
祈景還記得昨天的話,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手腕,沒有手環了,估計真的壞了。
掌心被塗了藥,冰冰涼涼的。
大約十點左右。
薄承彥陪人吃早午飯,其實這個作息很不健康,但他也沒說什麼。
“我給你請兩天假。”
祈景拿勺子本來就歪歪扭扭的,啪嗒又掉碗裡了,發出點清脆的動靜。
“好不好?”
其實這兩句話是錯開的,前面是習以為常的獨斷,後面似乎是反應過來了。
加了詢問。
祈景聽不出來,隻是問,“為什麼啊?”
眼神很單純。
這段時間其實相處比較密切,少年也不是什麼不通事理的人,他像個羔羊,隐約察覺到誰對他好。
溶洞上方的手又緊又牢,傘下的肩背很幹燥溫暖,他尚不知道“安全感”這個名詞的具體含義,就已經提前領會到了。
“你生日沒過好,我帶你去休假。”
祈景有些為難,他已經高三了,不能老是請假的,他害怕考不上好大學。
他的分數隻能上普通本科。
可是……萬一題難了呢。
薄承彥皺眉道:“你不想的話,那就不請。”
祈景松了口氣。
“小景,高考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别墅裡恒溫空調開着,少年坐在帶有軟墊的椅子上,皮膚瓷白,帶着茫然的神色道:“可是其他人說……”
“社會上存在很多苦難、挫折,高考是目前跨越階層最公平的道路,這點沒有錯。”
祈景手指攥了下衣服。
“但你不需要這麼努力,你已經在上面了,我不需要你這麼費力。”
薄承彥垂眸看着人,試圖改變他的想法。
但并不是很順利。
因為祈景仰頭對他磕磕巴巴地說:“不、不是,先生,我……我不是這個階層的,你是。”
出乎意料的清醒,少年很珍惜這個猶如天堂的環境,可是他看過996給他的人物設定。
金絲雀沒有身份,誰都可以來替代,他是因為薄承彥才享受這一切。
祈景是誰?祈景是個大山裡的普通人。
甚至還要再往下。
人,活着,要有覺悟。
祈景沒有任何雜念,他反駁了對方的話。
心髒撲通撲通的。
“我是靠着您的。”
薄承彥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麼複雜情緒,仿佛家養的小動物不願意待在他造的房子裡……
思緒驟然停下。
閉環了。
之前的一團亂麻此刻突然被理順了,林瑟已經把答案反複告訴他很多次了,祈景不是小動物,他是個人。
人,是有自尊的。
他為什麼要任由外界給他按一個“金絲雀”的名頭。
薄承彥忘了,再小的孩子也是會自己找定位的,不然他為什麼過早地表達不正常的感情,為什麼要跑去會所去模仿……
其實。
本來就是他的錯。
成年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祈景坐在椅子上,睡衣貼着皮膚,額發垂着,見人不說話,有點緊張。
“先——”
一陣風吹了過來,伴有一句輕輕的歎息,祈景感覺發梢被捋了下。
視線剛想移過去。
“小景,對不起。”
反反複複找了許久,終于攥到了繩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