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在跟蹤我們，阿拉貢。”萊戈拉斯背靠在山體上，手中握着一根繩索，“我去将它們引開——”

“不急，先隐蔽在這，天黑後再上路。”阿拉貢連忙按住他，“甘道夫應該早已收到消息，從剛铎動身了……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證安全，将它秘密押回林地王國。”

“但戒靈出動的事，他們一無所知。戒靈在趕往夏爾，夏爾——”

“夏爾自有人接應，相信他們。”

他說這話時，冷風吹過，白日裡挂着的月亮變得明朗了些。那些微不足道的光芒，也慢慢流進精靈的眼睛裡。萊戈拉斯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卻因這束光芒想起，夏爾那片甯靜的土地，的确值得被賦予信任。

并非是生來如此的，每片土地都得仰仗在它上面行走的生靈。而此刻在平原那一頭，在遙遠的夏爾，住着持戒的霍比特人，也存在着巫師與精靈。

可他也有理由地、自私地，不希望夏爾的精靈碰上戒指，碰上戒靈。

此時，萊戈拉斯隻能點點頭，垂下目光，他看着腳邊那顆青白色的腦袋，有些不忍心。那本應保持至尊魔戒的咕噜，此刻卻兩手空空地、被精靈繩索束縛在兩人腳下。

它遍體鱗傷，費力從嗓子裡擠出“咕噜、咕噜”的聲響，像是在嘔吐，又像是痛呼。雖然已沒人對他加害，但顯而易見地，它還沒能從魔多的言行逼供中緩過神來。

面對夥伴的關切，萊戈拉斯搖搖頭說沒什麼。接連不斷的奔波令他神經緊張，他覺得有隻白鳥在他耳朵裡築了巢，整日地拍翅膀，扇着令人頭昏的風，唱着讓人眼花的曲子。

但就快到了，就快到林地王國。這是千年以來、萊戈拉斯頭一次發現，自己對家園有着天生的思念。

幾個月前，他與阿拉貢中了半獸人的圈套，在南方山谷中繞了幾日的路後，徹底失去了追蹤目标。兩人隻能憑着推斷，朝魔多的方向前進。但越是向南，地理情況就越發陌生、複雜，沿途所遇的危險生物也越多。

等兩人送回消息并到達魔多、為時已晚，咕噜已被索倫囚禁，幸而至尊魔戒早已不在它身上。否則，此時的天空怕是要扭曲成另一種可怖的形狀。

但它供出了極為重要的信息，明确指向戒指此刻的主人——“夏爾、巴金斯”。九位戒靈已僞裝成黑騎士、傾巢而出，直奔西北。此時萊戈拉斯也隻能盼望，阿拉貢送出的消息能先戒靈一步。

落日血紅，而精靈在等待，等待着最後一縷金光也被黑暗吞沒。但他同時還有種期待，期待太陽從山中躍出，以優雅的速度劃過穹頂，逗人追趕——萊戈拉斯會一直這樣期待着，直到根本不會到來的那一天。

但他們的消息終究是晚了一步，未等戒靈出動的消息送到夏爾，弗羅多和阿斯翠亞已經準備好上路了。弗羅多在此之前還糾結了一陣，他問甘道夫為何不直接毀掉至尊魔戒，但當“摧毀”二字到了嘴邊，他說得卻無比艱難。

阿斯翠亞料想，這十幾年中，弗羅多早已像每一任持戒人一般、對魔戒産生了某種占有欲，這會使得他不願與戒指分離，更别提做出傷害魔戒的事了。精靈低頭瞧着左手上的疤痕，如何都回憶不起來、那戒指是怎樣從她的手指上溜走的。

總之不該是她自己摘下來的，或許，是它曾經背叛了她。

“要毀掉它隻有一個辦法：找到烈火之山歐羅朱因深處的‘末日裂罅’，将魔戒丢下去——如果你真的想摧毀它，一勞永逸地讓它脫出大敵的掌握。”

“我真的想摧毀它！”弗羅多皺着眉呐喊，“或者說……是的，我希望它被摧毀。我生來不是探險的料。我真希望我從來沒見過魔戒！它為什麼來到我手上？我為什麼會被選中？”

“誰也不知道答案，弗羅多。”阿斯翠亞從背後拍拍他的雙肩，卻沒能成功安慰到弗羅多。

“可是你會知道……它以前為什麼找上你呢，阿斯翠亞？

博學的精靈沒有回答，隻低頭幫他把包裹上的帶子打結。她腰帶上挂着的各種寶貝還相互磕碰着，弗羅多不安地聽着聲響，突然覺得路途或許也沒那麼困難。

“抱歉，我的朋友。”

“沒什麼好抱歉的。”阿斯翠亞沖他微笑，那笑容像夏爾風和日麗的清晨。但忽然，她停住手上的動作，望了眼巫師的方向。

弗羅多還沒搞懂，而巫師卻已悄悄走到圓窗邊。他推開窗，一個箭步蹬上窗台，伸長手臂向下一撈——這一撈便撈起了一隻“上鈎的湖魚”，卷毛的霍比特人被揪住耳朵，痛叫一聲，便不敢多做掙紮了。

“這是山姆懷斯·甘吉對吧？說說你這會兒是在幹什麼？”

“老天保佑你，甘道夫先生，老爺，還有精靈小姐！我什麼也沒幹！至少我剛才隻是在修建窗子底下的草坪啊，您懂我的意思吧。”他展示手裡的剪刀，神色頗有些不自信。

“我不懂，你在這裡聽多久了？都聽見什麼了！為什麼要偷聽？”巫師冷下臉，像隻覓食的老鷹，正緊盯着手中的沙鼠。

山姆呆愣了一陣，恐懼才終于流露出來，在敞開的窗子下他大喊大叫：“弗羅多先生，少爺！别讓傷害我啊！别讓他把我變成……不合天理的怪物！我老爹會受不了的。我發誓我沒有惡意，少爺！”

阿斯翠亞得承認，要像甘道夫一樣忍住笑很不容易，于是她隻能轉向另一端——相信弗羅多也這麼認為，他安慰了山姆一句，便要求他起來回答問題，且務必從實招來。

山姆也是個極為老實的，他說自己聽見些很難理解的東西，而他偏偏就喜歡聽這類難以理解的故事。且重點是，他聽見了弗羅多要離開夏爾，也聽見了他要途徑布理，到精靈的地盤去。因此才哽咽一聲，又碰響了灌木。

“精靈，我是說，我想看看精靈。即使我們這兒已經有一隻了，但我還沒見過……一群精靈呢。一群精靈聚起來時做什麼呢，也在酒吧裡喝酒嗎？少爺，你走的時候，就不能捎上我去看看精靈嗎？”

看來他偷聽得挺完整。

“帶上他吧甘道夫，我們時間不多。”阿斯翠亞擦着懷表，莫名地越來越緊張。

窗外的山姆剛露出一絲笑容，便又被巫師一把抓住，連帶着剪刀、草屑一類的東西，連滾帶爬地翻進了屋裡。在他的眼裡，大笑的甘道夫像個巨人，而那笑聲也像雷一般。

世界上最好的園丁終于站穩了腳跟，他笑着去看弗羅多，眼睛裡卻漸漸地堆起了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