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什麼也看不到。”阿斯翠亞僅僅攥着衣袖，以此來掩飾自己藏不住的緊張，“除了這塊寶石，我什麼也看不到。”

這舉動隻換來了一聲輕笑，不是來自瑟蘭迪爾，而是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唇角的弧度證明她似乎有話要說，卻遲遲沒有開口。阿斯翠亞有點害怕成為他們視線的焦點，她多希望嘉維爾也能突然出現在這裡。

小精靈隻能選擇向加利安身邊躲去——畢竟“陛下”和“冕下”是冰冷的，可“老師”是親切的。她将整個自己裹在他的長款外套裡，隻露出一隻眼睛觀察着他們的反應。

即使已經在世界上存在了九年，但阿斯翠亞頂着一張三歲人類的臉，沒有人忍心将她揪出來吧？

加利安掀起外套，向後退了幾步。他笑得眯起了眼睛，将自己唯一的學生暴露在冰冷的空氣裡。

好啊、好啊……

那天的阿斯翠亞明白了，有些精靈是會表演的。

“看不穿啊看不穿……看不穿就對了。”女人終于開口，聲音卻不似天鵝絨鬥篷般細膩——相反，更像是密林中活了上萬年的老樹，“你得記得——不自量力的孩子，從來得不到糖吃。”她低頭看着阿斯翠亞，像是在教給她什麼箴言。

“冕下，我哪有不知量力？”小精靈說，“陛下問我看到什麼。我看到了——阿斯加侖白寶石，閃耀着純粹的星光，它是林地王國的傳世之寶，僅此而已。”

又是一聲輕笑，這次源自瑟蘭迪爾。許多年後的阿斯翠亞又會想起，這大概是他笑得最直白的一次。但小精靈不會知道的是，精靈王做這一切并不是為了刁難她。

他隻是幫她閉上眼。

阿斯翠亞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她隻記得瑟蘭迪爾遞給她一面鏡子。他說“看穿其他人之前，要先看穿自己”。可面對這面鏡子，就像面對瓦爾妲的星光，那是她的能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瑟蘭迪爾還說了什麼，他說在融入一個群體前，最好弄清自己的來曆。阿斯翠亞不知這句話的明确指向是什麼，但她隐約覺得，這事和“星女”有關——會讓梅麗莎一個成年精靈感到恐懼的，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對于這些，喜歡表演的加利安老師沒能給她答案，他隻是又告訴阿斯翠亞一個熟悉的時間——一百歲。真長啊，她第一次覺得要達到一百年是那樣漫長，長的就像眼前這條回廊。

萊戈拉斯和女精靈走在回廊的另一頭，可阿斯翠亞知道，隻要過了眼前這個彎，他們就能碰見。裝作不認識那位殿下是極其不明智的，所以她隻能暫時甩開迷茫，甩開在聖殿中堆積起來的、還沒來得及消除的恐懼和緊張。

“殿下——”

小精靈行禮時緊緊貼着牆壁，手指扣着牆上的植物枝幹。真希望他們兩個能聊着天忽視她，就把她當做牆體的一部分。

“你好呀——”

聽到女精靈的聲音，阿斯翠亞感覺不太好。

就在她硬着頭皮想要回應的時候，突然感覺腳下騰空了。剛剛被瑟蘭迪爾劃分開的間隙，在此時悄悄合上了。阿斯翠亞坐在萊戈拉斯的手臂上，意識到了這是辛西娅待過的位置。

她知道他們有什麼不一樣了——萊戈拉斯殿下的眉毛更細，距離眼睛的距離也更寬。臉上的棱角固然分明，但微笑總是能中和那種鈍感——這讓他看上去不像瑟蘭迪爾那樣嚴肅，也沒法下一秒就變得憤怒。

“你叫什麼名字？”萊戈拉斯說的是通用語，因為他從蘇拉納那裡聽說了，這是個新來的孩子，她或許還不會說辛達語。

名字？

“星女。”說這話的阿斯翠亞帶着些惡意，她滿意地看到兩人的笑容都不再延展，那女精靈捏着她臉頰的手也懸在半空。

但惡意過後是難以言說的無力，從前在其他地方遊蕩的時候，他們從來不問她的來曆。人類會把她當成他們那裡的小孩子，不管是一個笑容還是幾滴眼淚，都能得到回應。

在其他種族那裡她也大有用途，她在一群個子比她高不了多少的人之中生活時，充當他們那裡的智者。隻要看上一眼，阿斯翠亞就能幫他們找出遺失的物品落在了哪裡。

他們從不規訓她的眼睛，也從不要求她追溯自己的來曆，更不會對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名字感到恐懼。

所以為什麼要永遠留在這裡呢？

因為這才是屬于她的族群，因為戰亂已經摧毀了曾經的一切，因為這裡還有嘉維爾……小精靈沉入了自己的思緒，她的神情落在萊戈拉斯眼裡，差點讓他以為眼前是個活了上千歲——有點過分了，至少是上百歲的精靈。

“可蘇拉納說你叫阿斯翠亞，”萊戈拉斯将她向上颠了颠，“你不喜歡這個名字嗎？那你可以自己選一個，等你——”

“不，我喜歡這個名字。”阿斯翠亞連着搖了好幾次頭，“我很喜歡。”

這可是瑟蘭迪爾起的名字。

那位殿下并沒說什麼，隻是轉過頭，和後方的女精靈相視一笑。在這一路的對話中，阿斯翠亞知道了那個紅發精靈的名字——她叫陶瑞爾，某種意義上來講和嘉維爾算同事，但卻不是一支隊伍中的。

“幾歲了？”

“九歲。”

“加利安是你的老師？”

“嗯。”

“他人還不錯吧？”

“……勉勉強強。”

阿斯翠亞一路都向後看着，陶瑞爾時不時會向她投來一個微笑，而她會抿着嘴回應。從這位紅發精靈的眼中，小精靈看出了和蘇拉納一樣的風風火火。她的性格大概也和蘇拉納差不多吧？

在阿斯翠亞還思考着這些的時候，終于被萊戈拉斯放到了地上。這時她才發現，這兩個精靈把她送到了房門前。

他們怎麼知道她住這裡？

“阿斯翠亞？”陶瑞爾蹲到地面上，那身影與嘉維爾和加利安完美重合，又帶着女性精靈特有的魅力，“來，給你這個——”

攤開的手掌中，一隻純白的小鳥展翅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