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舊金山灣區天氣晴朗。
溫暖的光線透過落地窗灑進客廳,楚扶暄單手抱着一隻紙箱推開房門,被照亮的半邊側影高挑而漂亮。
小箱子裡全是從辦公室收拾回來的零碎物件,他随意地擱在桌上,繼而擡手推開窗戶,長發被海風吹得晃了晃。
楚扶暄用發圈松松地紮了下,随即倚靠在窗沿前,指尖輕快地摁着手機鍵盤。
[老爸,我今年才二十五歲,哪怕五十二歲了你也該尊重個人意願,剛離職就逼婚,難道我的下一份事業是做嬌妻嗎?]
他故意說得不着調,可對面沒有被嗆住。
老爸反問:[你這階段也該定下來了,至少有點分寸啊,有小孩一邊實習一邊考公一邊保研,你工作空窗期怎麼沒時間?]
楚扶暄叽叽喳喳:[我要收拾回國看你和老媽,還得趕緊找到下個飯碗在哪裡,行程很滿的好不好?起飛之前還有很多事等着忙。]
對面選擇性答複:[期待跨洋特産。]
楚扶暄睜着一雙明淨的眼睛,朝聊天框略微歪過頭,沒懂這裡能有什麼特産。
他說:[忠孝難兩全,容我嚴肅提醒,槍支彈藥禁止作為伴手禮入境。]
老爸半是試探半是調侃:[聽說你的情況在加州可以領證啊,沒海關會搜你是不是喜歡男的。]
察覺到字裡行間的催促意味,楚扶暄非常警惕,戰術性保持沉默。
好在父親沒有窮追猛打,暫時給了一些喘息的間隙。
他們的家庭氛圍向來融洽,長輩都是個頂個的好脾氣,楚扶暄很早就出櫃了,也沒鬧出過波折。
兩代人唯一的别扭大概是楚扶暄跑到海外工作,父母擺出豁達的架勢支持他闖蕩,背地裡難免在替他發愁。
他們擔心楚扶暄無法照顧生活,也怕他的性取向會遭到冷眼,這些煩惱不用說也猜得到。
楚扶暄不願意害他們操心,于是之前扯了個幌子,講自己已經談上戀愛。
除此之外,他還吹男朋友又帥又多金又愛自己,吹得父母接連點頭表示欣慰,一對情侶互相依靠總比單打獨鬥好得多。
兩邊隔得太遠,拙劣的話術也能搪塞過去,直到楚扶暄最近工作合同到期。
他沒有續約,打算看看國内的機會,誰知道人還沒落回父母手裡,已經被遠程規劃完了終身大事……
不過站在父母的角度也正常,原先他們認為年輕人經常分分合合,感情上随緣就好,長輩們沒必要摻和,所以一直對兒子的野生男友沒上心。
現在楚扶暄有變動,他們難免盤算更多,再發覺這段感情居然極其穩定,理應亮亮堂堂地共同規劃未來。
為了表示接納和鼓勵,爸爸今天主動出擊,提起楚扶暄應該考慮成家了。
然而另外一邊,楚扶暄最近疲于公務交接,壓根沒空琢磨私人問題。
他猝不及防地被催婚,一瞬間大腦卡機,差點困惑自己什麼時候有的男朋友?
幸虧他敲完問号就記起來了,楚扶暄性格要強,堪堪熬過第一回合的切磋。
此時此刻,他脫力地窩進沙發裡,倍感不可思議。
“一個人回去會怎麼樣?”他懷疑那場面破綻太多,自己分分鐘要被打成特等不孝子。
手上的抱枕觸感松軟,楚扶暄有一搭沒一搭地捏了半晌,讓繃緊的身體逐漸放松下來。
空蕩蕩的客廳裡,他自顧自犯愁:“你說從哪兒能雇個人陪我裝情侶?正經的不樂意接這種生意吧?”
即便是托朋友救場,楚扶暄也想不出合适選擇。
原因無他,帥哥太稀有,身邊的社畜們已經被打磨滄桑,不符合他對父母畫的大餅。
楚扶暄翻了翻列表有些絕望,本想忏悔自己随口埋下的孽債,無奈沙發實在太舒服了。
他才結束加班,根本無從抵抗,摟着抱枕就昏睡過去,甚至沒顧上蓋點毛毯。
等到半夜被凍醒,他迷迷糊糊地摸進卧室,鋪開棉被将自己裹得嚴實。動作熟稔、安靜,靈活得像隻貓,想捉也隻能瞧見一道清瘦的影子。
之後楚扶暄默默扛下命運,尋找兼職演員準備氪金出奇迹。
大數據軟件發現他在搜索長相好看的演員,大概把他識别成了色胚,短短兩天過去,首頁内容淪陷為擦邊大賞。
楚扶暄刷得頭暈眼花,幾乎要加入恐同群體,好在朋友上門來他這兒聊天,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一會兒。
“你為什麼表情那麼凝重?哪來的妖孽纏住了你?”
朋友咋呼完,又說:“不就是找工作嘛,你的背景那麼好,屬于人才市場的搶手貨!我發給你的那些項目你看過沒?”
他是遊戲圈的獵頭,和楚扶暄在一個行業,這幾天幫忙推薦了不少崗位。
楚扶暄還沒來得及考慮,先聽對方解釋大概情況。
“放心,小作坊沒底氣挖你,能來聯系的都不錯。”朋友總結。
楚扶暄沒什麼譜:“我對鴻拟稍微耳熟點,他們招人嚴不嚴?”
鴻拟是一家互聯網集團,近些年來遊戲業務風頭正盛,楚扶暄做遊戲策劃,知道他們得過不少獎項。
“他們收到消息很快就找我了,态度很積極,隻要你沒對面試官做一些不可饒恕的事情,我覺得被卡的幾率不大。”朋友答複。
語罷他突然回憶起了什麼,倍感棘手地吸了一口氣。
“前段時間那邊剛換過高層,現在是什麼情況真不清楚,恐怖的領導比愛上人渣更緻命,你一定要擦亮眼睛。”
楚扶暄琢磨:“他們的新高管風評不好?”
朋友比劃:“祁應竹蠻兇的,而且他是Gay!”
楚扶暄默念了一遍祁應竹的名字,佩服朋友洞察力居然如此敏銳:“這個你也知道?”
“有人問他加好友,他自己講的啊,開口就和異性戀割席。”朋友坦坦蕩蕩。
楚扶暄:“……”
這種話術一聽就像是臨場敷衍,他扯了扯嘴角,壓根沒有當真。
朋友發散:“既然他愛搞基,你去鴻拟的話務必珍重,萬一那邊吃人不吐骨頭怎麼辦?你可算泡進大染缸了!”
楚扶暄不認為自己會被吃或者被泡,憐憫道:“就算姓祁的真能搞得動,也不會見到男人就下手,答應我,我們不要自戀。”
似乎是感到新鮮,他一邊讨論,一邊忍不住翹起嘴角。
楚扶暄有着近乎張揚的明媚面孔,他眼睛弧度偏圓,勾勒得恰到好處,線條在收尾處精細地挑起來。
稍淺的瞳色亮而清澈,哪怕不笑也極其靈動,旁人無意望見,收入視野的盡是鮮活顔色。
朋友瞧着他,叮囑:“你願意的話我馬上去反饋,你們是雙向篩選,用不着有負擔。”
楚扶暄點頭:“人家春風得意,看不看得上我也另說,辛苦你去溝通了。”
手頭還有其他的邀約,他也讓朋友一起安排,屆時篩選和談薪更有空間。
不過客觀來講,鴻拟肯定是最好的去處,業内地位、待遇和口碑都沒得挑。
楚扶暄心裡明白,所以拜托朋友留意相關消息,如果最近有什麼風聲,可以發給自己參考。
兩個人認識了四五年,不需要互相客氣,朋友回過頭就發來一張圖。
楚扶暄點擊加載,這似乎是随手拍的照片,在晦暗的會場糊出了一些氛圍感。
有個男人不小心入鏡其中,沉默地側着臉,盡管像素看不清具體的五官,但足夠分辨出他很英俊,那股生人勿進的冷氣仿佛能透出屏幕。
楚扶暄不懂就問:[你副業幹紅娘發錯聯系人了?]
朋友:[請讓我懷着敬意講解,這位是祁應竹,我上次拍到了發在獵頭群裡,好多人問我怎麼去的男模展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