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既已嫁與越修,她便不想再橫生枝節,若讓越修知道内情,隻怕于裴家不利,沒得壞了兩家的交情。
韋家距離齊國公府不遠,畢竟都是高門權貴,即使是外來戶,也能占了這建康城最好的地段。
韋家主母柳夫人正帶着長媳杜氏在聽管事們回話,聽聞女兒突然回來了,直覺是出了事,忙讓管事們都散去,“冉冉怎麼回來了?是出了什麼事嗎?”
鳳清一五一十地把昨日碰到裴謙的事情說了,“啪!”柳夫人聽完将手中的茶盞重重放在桌上,“他簡直是想要害死你!大街上人來人往,他與你說話已然是不合禮數,還問出如此越界的話,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還好女婿沒計較,他怎麼不想想,萬一女婿小心眼,你日後怎麼過。”
鳳清和杜氏忙上前撫着柳氏的背為她順氣,“阿娘不必動氣,女兒這不是沒事兒嗎。我回來告知此事,也是想讓母親和薛姨母提一提,我們與裴家之事既然國公爺不知道,那後面也不要再提了,就當沒發生過,如今木已成舟,就順其自然吧。”
“那肯定的,明日我便給你薛姨下帖子,這事兒你别管了,阿娘會處理好的。”柳夫人拉過鳳清的手輕拍着安撫。
越修下值回到府裡,沒見到念了一天的人兒,一問才知道回娘家了,他一想就知道定是為了昨日的事。
他們都以為他不知道,其實早在他剛起了心思的時候,便把一切都查清楚了。就是因為知道韋裴兩家的意思,他才急吼吼的就委托汝陽王上門提親,甚至隐隐威脅,讓韋家應了這門婚事,他怕再等下去,心上人就飛了。
昨日他除了生氣裴謙不知避嫌外,他更多的是擔心,擔心鳳清知道了真相,會更加厭惡自己。
他與鳳清,是他強求來的姻緣,第一次他自己求親被拒後,汝陽王也曾勸他放棄,他不甘心還沒盡最大努力就放棄,又跪求汝陽王出面再次求親,後來鳳清絕食,即使韋家封鎖了消息,他還是知道了。
那時,他也想過是不是應該放棄,可他還是舍不得,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這麼執着于鳳清,明明話都沒說過幾次,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若眼看着鳳清嫁給别人,他會瘋。
于是他忍着心疼,硬下心腸,還是将她迎回了家中,現在心裡沒他沒關系,他會用一輩子走進她的心裡,慢慢占據她心裡的全部位置。
越修到的時候,正是晚膳時分,今日鳳清回去,韋侍郎和柳夫人都很開心,特意讓廚房做了女兒喜歡吃的。鳳清見到父親還有點怨言,但看着他鬓邊的絲絲白發,還有今日見到自己的開懷笑容也不似作僞,她一時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越修在她旁邊落座,順手就給她夾了一塊八寶鴨,低聲問道:“你回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陪你一起,讓你一人回來,這多失禮。”
韋家講究食不言,她也隻能低聲回道:“本就隻是一點小事回來跟母親提一句,也沒打算久留,你不必在意。”越修沒再說話,隻一個勁兒的投喂鳳清,不一會兒,她面前的小碗就堆成了小山。
柳夫人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心下稍微放心了些,說實話,她也看不上這個泥腿子出身的女婿,看着就粗手粗腳,如何能照顧好自己身嬌肉貴的小女兒。不過如今看起來,小夫妻倒是有點過日子的意思了,如此甚好,她在心裡給小女婿暗暗加分。
用完膳,韋侍郎把越修和兩個兒子叫去了書房談話,鳳清便留在母親這裡,正好也陪下學的小侄子阿團玩玩。
沒多久,越修就過來了,一起來的還有大哥,來接兒子,兩人并排而行,中間卻隔了老遠,顯然還是不對付,鳳清忍俊不禁,兩個老小孩。越修接上小妻子,兩人又向柳夫人告辭,在柳夫人不舍的目光裡出了韋家。
回去的馬車上,越修感覺到了小妻子似乎心緒不佳,他開解道:“兩家離得如此近,你若想回來随時可以回,我也可以陪你。”鳳清聲音悶悶的應下。
他們都以為越修并不喜歡去韋家,其實不然,他很喜歡韋家的熱鬧,有家的感覺。
韋侍郎少時韋家正是沉寂的時候,其他世家都在逐漸疏遠韋家,就連柳家早年就定好的婚約,他們也想換旁支女嫁過來。還是柳夫人知曉後,堅決不允,說自己不做背信棄義之人,後來家裡拗不過她,才履行了婚約。
韋侍郎感念柳夫人的深情大義,珍之重之,一生未納妾,與柳夫人育有二女二子,一直是世家圈子裡的恩愛佳話。
越修的父母生前也是如此,他們雖然沒有讀書,不懂得大道理,可也是相互扶持,同甘共苦。他出生于河南道,原本一家四口,有田耕,有地種,也算是溫飽不愁,父親甚至在打算攢點錢送他去私塾。
可是這一切美好在他七歲那年戛然而止,那年河南道大旱,地裡的莊稼都旱死了。父母辛辛苦苦一年顆粒無收,很快家裡存糧耗盡,揭不開鍋了。為了換糧食,家裡的地賣了一塊又一塊,直到最後一塊地換的糧食吃完,一家人踏上了逃難的路途。
父母在逃難路上相繼餓死,他帶着五歲的弟弟乞讨,最艱難的時候他曾拿着棍子去跟野狗争搶富商扔下的半個饅頭,即便這樣,他也沒能保住弟弟。
就在他以為自己也要餓死的時候,遇到了高朔。彼時的高朔還不是山南道節度使,隻是一郡太守,心生憐憫,将他帶回去做了跑腿的小僮。後來見他頗有天賦,便教他習武,又讓他從軍,他也不負衆望,屢建奇功,才有了今日的齊國公。
今日在韋家,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父母俱在的時候,雖然家人們偶有拌嘴,但眼角眉梢都是情意,心裡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