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禮道歉還是挨罰?”
“吟柔選擇受罰。”
陳宴清似乎知道她的答案,眼裡絲毫沒有意外,短短幾日,他見了她數次,每一次見,她都要狼狽一些,但唯獨這次,不是謹小慎微的祈求被寬待,而是堅守着不能被觸的底線,咬牙不退。
陳宴清目光自她身上走過,帶了幾分探究,這幅嬌弱破碎的身軀裡,似乎殘留着一顆堅韌的心,隻不過也是千瘡百孔,或許再多經幾次摧殘,就會崩毀。
陳宴清看着她說:“那好,面壁思過兩個時辰,書硯會監督。”
話音方落,楚嫣第一個不滿的瞪大了眼睛,隻是思過兩個時辰,這叫什麼懲罰!
吟柔怔怔擡頭,陳宴清已經轉開了視線,書硯走上前,低聲道:“姑娘跟我來吧。”
視線被書硯擋住,吟柔亦步亦趨的跟着他離開,隻隐約聽到楚嫣憤然不平的聲音,“三公子未免也太輕拿輕放了。”
陳宴清睥去一眼,漫過周身的冷意讓楚嫣當即收了聲。
“九姨娘恐怕還沒有權利,來置喙我做得對或不對。”
楚嫣頓時難堪到極點,她再怎麼說也是老爺的妾室,卻被當衆訓斥落面子,一口銀牙幾乎咬碎,半晌說不出話。
陳宴清也不需要她回答,漠然邁步離開。
……
府外,青鋒已經駕着馬車等了許久,看到陳宴清出來,跳下車行禮:“公子。”
“公子怎麼這時才來,那邊人恐怕已經到了。”青鋒看書硯不在,奇怪問:“怎麼不見書硯跟着。”
“我有其他事讓他做。”
陳宴清掀簾坐上馬車,吩咐:“走罷。”
青鋒一抽馬鞭,馬車應聲往前行去,穿過街集,一直到城郊的朔江口岸才停下。
青鋒拉停馬車,“公子,到了。”
偌大的朔江廣闊湍急,望不到邊際,因為跨過江就是烏蘭國,尋常人不得靠近此地,加之以是黃昏時候,愈顯得空寂,唯有江面上的一艘畫舫顯得格格不入。
畫舫足有數層樓高,雕镂華美大氣,彩燈挂滿船身,懸在船頭的驚鳥鈴随着江風搖響,宛如奏着悠揚的曲樂。
陳宴清從馬車上下來,衣袍被風吹的獵獵作響,他從容上船,提前等候在甲闆上的侍衛恭敬迎他進入艙房。
靠在憑幾上飲酒男人,見陳宴清進來,懶散的身體微微坐直幾分,“你可算來了。”
熟悉的聲音入耳,陳宴清半擡的眸子稍頓,繼而擡起落在對方臉上,對面的人一身潇灑的異域裝束,長發半束,倨傲不羁。
“表兄怎麼親自來了?”
烏昭野眼梢一挑,更是透出一股子散漫勁,他慢悠悠道:“我這不是為了親眼看看陳宴璘怎麼倒黴。”
陳宴清走上前落座,烏昭野順勢到了杯酒給他,陳宴清擡指微擋,“你知道我不喜飲酒。”
烏昭野沒意思的啧了聲,“成,給你換茶。”
他招手讓人給陳宴清換了茶水,陳宴清笑笑,白玉的手拈起茶盅,垂眸淺飲。
烏昭野搖頭擠兌:“我就看不慣你們大虞人這副…到哪而都端着斯文的架勢。”
目光一瞥,掠過陳宴清空無一物的手,烏昭野覺得哪裡不對,再次看過去。
“你的扳指呢?”烏昭野眉頭皺緊,眼裡的散漫也換了嚴肅。
陳宴清擡指至眼前,看了須臾,啟唇道:“你不是要看戲,不架高了怎麼好看。”
烏昭野結合這次事情,立刻想到是怎麼回事,拍案怒罵:“他是真敢接,真不愧是母子,一個旁系的小族之女爬床上位,生出的兒子一樣不知安分。”
“西玉關到烏蘭的商路能走通,全是因為姨母的緣故,那對母子想坐收漁人利,簡直做夢!”
“時間太久,以至于他們是忘了怎麼一回事了。”陳宴清放下手,習慣性的撚動指節,沉黑的眸裡乍閃過冷意,“父親即存了這心,不徹底死心,消停不了。”
“你想怎麼做?”
“自是讓他們認清因果厲害,再不敢肖想。”陳宴清勾唇微笑,眼梢半垂着,流露出幾分比烏昭野更甚的寡情。
“我總歸配合你。”
兩人相對一眼,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與表哥許久不見,今日也好聚聚。”陳宴清随意将手搭在憑幾扶手上,方才攝人的一面就仿佛不曾出現過。
烏昭野嗤笑:“你端個茶盞,有什麼可聚。”
他嘴裡嫌棄,卻也端起了酒盅,燭火搖曳的艙房裡,一人飲酒一人品茶,待散去已經是深夜。
……
月色清融,陳宴清踱步走過西園楓林,回到蕭篁居。
他去到書房,靠坐在圈椅裡閉目養神,靜靜思索着商會的事,許久,睜開眼去拿擺在書桌上的茶盞,指腹觸到冰涼的玉瓷茶盞,蹙眉收回手。
“書硯,換茶。”
等了片刻無人回應,陳宴清恍然想起,書硯已經被他安排去監督宋吟柔面壁。
他看了眼天色,按說兩個時辰已到,怎麼還沒有回來?
腦中緊接着閃過少女怯楚的臉龐,一雙烏眸含淚欲墜。
陳宴清曲起指節搭在桌面輕點了一下,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