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陳宴清走近,楚嫣心中不免泛起緊張。
她們說的好聽是陳老爺的妾,但其實就是陳家的奴,而三公子是陳老爺的長子,是主子。
陳宴清面無表情,環視過水榭裡的局面,沒有溫度的問話:“你們是拿這裡當市井街頭了?”
楚嫣凜了凜神,三公子即便再有權勢,總也管不到老爺後宅的事,她微微欠身說:“三公子有所不知,是她冒犯我在前,我才出手教訓。”
陳宴清沒有評判她的話,把目光落到吟柔身上,少女被丫鬟押着的身體單薄至極,肩頭輕輕發抖。
眉心幾不可見的擰緊了毫厘,丫鬟慌忙松開手,低頭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
陳宴清問吟柔:“九姨娘說得可是事實?”
“不是。”吟柔早已死心,覺得無人會為她住持公道,三公子的詢問讓她有種委屈可以訴的感覺,鼻端微微發酸,她竭力忍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是九姨娘诋毀羞辱吟柔的父母在前。”
楚嫣聽得她這般說,還擺出大受委屈的樣子,立即道:“我不過玩笑幾句,你卻想要潑水毀我的容!再者,我身為姨娘,你以下犯上,我要罰你是合情合理。”
聒噪的聲音讓陳宴清不耐,“你先不要講話。”
當着衆人的面對斥責不許說話,楚嫣羞憤難當,卻又不敢争辯。
陳宴清再次開口,“你說她要毀你的容,我并沒有看到。”
“那是我運氣好,方才臉上紅了一片,三公子怎麼不早些來,也能看見。”楚嫣意指陳宴清有失偏頗。
陳宴清不緊不慢道:“若按你所說,要毀容必是滾燙的茶水,想來過這麼一會兒,也不會涼透了。”
他偏頭示意書硯,“去拿來。”
“是。”
書硯應了聲上前,經過吟柔身旁時,暗暗投去探究的目光。
那次公子留她在蕭篁居他便已經覺得奇怪,現在瞧着,又像是在為她解圍。
“我來看。”一旁的柳知意快了書硯一步跑到桌邊,
“茶是我命人上的,本就是溫的,楚妹妹真是誤會了,吟柔就是一時沖動。”她口中打着圓場,拿起茶壺倒了點在手上,松神一笑,“早都沒溫度了。”
陳宴清默然不語,隻瞥了書硯一眼。
書硯立即會意,公子這是要他再次查看,心裡那的狐疑也消了下去,公子行事向來嚴謹有準則,豈會偏頗于誰。
那次準許宋吟柔在蕭篁居整理儀容,無外乎也是為了避免閑言碎語,今日撞上了這出,亦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書硯兀自想着點點頭,朝柳知意伸手,“六姨娘給我吧。”
柳知意點頭将茶壺遞給他,卻不知怎麼手松早了,茶壺直接摔到地上砸了個稀碎。
“呀,這可怎麼是好。”柳知意情急道。
陳宴稍顯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柳知意攢折眉滿是的自責說:“都怪我。”
茶壺摔了個粉碎,索性地上聚了一灘,書硯蹲下來探了溫度,“确實不燙。”
陳宴清喉間輕“嗯”了聲,端看了柳知意片刻,掀眸将視線移向楚嫣:“我并未看出她有要将你毀容的意圖,倒是你,像是要毀了她的臉。”
陳宴清略垂下目線,楚嫣順着低下頭看去,驚覺自己忘了将倒轉的戒指轉回去。
她連忙握緊手指,臉也微微發白。
陳宴清又道:“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九姨娘有處置問責府上人的權利了。”
他聲音始終很平淡,睇到楚嫣臉上的視線卻帶着不怒自威的迫人感。
楚嫣早已慌成一團,勉勵穩下心神,“三公子說的在理,是妾一時氣不過做的不妥,不過…這是老爺後宅的事情,即便是三公子,也不該管吧。”
書硯暗道這九姨娘還真是嘴硬,不過公子确實沒立場管老爺後宅的事,更不能管,若是張揚出去,反而落人口舌。
書硯忐忑往陳宴清那邊看去。
吟柔也望向三公子,輕輕搖頭,想讓他不要再管自己。
她心裡已經很感激三公子的相助,他本就與老爺生了沖突,不能再因為她的事而讓老爺不快。
楚嫣眼裡劃過得意,兒子管老子妻妾的事,說出去可不好聽。
陳宴清不疾不徐的開口:“九姨娘是父親後宅的人沒錯,她卻不是。”
楚嫣不明所以,什麼叫宋吟柔不是,三公子莫不是糊塗了。
書硯一時也摸不着頭腦,隻聽陳宴清朝他吩咐,“你告訴九姨娘,她是什麼身份。”
書硯怔了須臾,恍然大悟,“九姨娘,您忘了,陳家是買下了宋姑娘,可她做不了老爺的妾室。”
楚嫣也反應過來,宋吟柔到死都是奴籍,若硬要計較,确實不能算作老爺後宅的人,三公子竟然拿這套文字來堵她。
楚嫣怨毒的瞪向吟柔,“你本事還真是大,連三公子都幫你。”
吟柔心裡同樣全是撼動,三公子已經幫了她太多次,每次都在她無望的時候如神祗出現,她下意識去看他覆在身後的手,修長幹淨的指上什麼都沒有。
她心裡有一刻失落,竟然想,三公子怎麼不是那個人。
吟柔被自己的念頭吓了一跳,三公子清霁如玉,她怎麼能有這種不堪的念頭。
陳宴清目光不動,對楚嫣話裡暗藏的隐喻亦是如未聞,“九姨娘可還有問題?”
楚嫣咬緊牙關,今日之事怎麼都是她受辱,宋吟柔不痛不癢,難道要她打碎了牙往肚子咽?
“三公子自诩公正,那麼宋吟柔以下犯下,動手冒犯于我的事,總該有個交代。”她嫣然抿了個笑,但因為臉上實在過于狼狽,看上去十分怪異,“畢竟,我可還沒動手。”
陳宴清略含下颌,側目看向吟柔,“九姨娘言語不妥,你有不平可以諒解,但是過了。”
他始終公允,不偏不倚,吟柔不奢求偏袒,隻要公允就夠了,她半垂着眼睫等待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