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郁端坐如松,濃黑眼珠跟着他們的動作緩慢偏移。
小土松眼睛很亮,皮毛也順,品相周正,是韓绛紫之前在朋友圈曬過的那隻。
“先生别動,紗布滲血了!”
護士的呼喚讓韓绛紫側身讓出半寸,卻依然沒有看向角落。
一片死寂。
見此情景代郁譏诮地扯了扯唇。
她終于走到他面前,卻隻是掃了眼紗布,公式化地說:“你撞了我的人,拿什麼來賠?選私了還是報警?”
“绛紫。”代郁沉聲。
韓绛紫漫不經心地應:“嗯。”
“為什麼沒來參加我的生日宴?”
代郁這會兒很有耐心,更是極有風度。
從眼角觀察她的反應。
“約會。”韓绛紫眼皮耷拉着。
她這個理由找的好,他的确是沒有什麼立場追問。
車禍這事沒什麼沒争議空間。
馮半見走人行道,代郁沒停車禮讓,直接把人撞了。
全責在他。
韓绛紫總覺得,代郁今日格外受傷。
區别于外傷流血,工作狀态下那股不怒自威的震懾力,是毫不掩飾的落寞。
她可不管閑事,“你認不認?”
大約是礙于外人在,代郁話說的很輕易:“我認。”
韓绛紫除了“我愛你”這種話不信,其他都信。
這事敲定之後,韓绛紫折返窗口結了藥費,起碼面子上過得去。
最後連給那個人腦袋包紮的護士都誇,他女朋友真貼心,上班時間還請假來醫院照顧男朋友。
韓绛紫隻覺得頭疼,拿完藥從醫院出來。
漸漸煩躁起來,開始沒好氣兒了:“實話跟你說吧,我身邊有了新人,我們對外還是家人,體面一點。”
“還沒死心?哪找來的赝品。”
代郁言辭犀利,眉目也愈發深沉。
淡藍色的襯衫,绀青色的襯衫,同款同裁縫……這些巧合碰撞一起,很難讓人不陰謀論那麼一下。
韓绛紫覺得他的邏輯有問題。
先不說代郁和馮半見壓根不是同類型,她也不玩那套替身文學,就說以前兄友妹恭的時候,他衣櫃的衣服都是她挑的。
撞衫隻能說明,她挑襯衫的眼光不錯。
代郁領帶歪斜着垮得松掉了。
冷淡的鳳眼掠過她的臉,他說:“好歹叫我一聲哥哥。哥哥訂婚在即,幫哥哥理下領帶。”
一聲聲哥哥,生生撕下她一塊肉。
是念舊還是羞辱。
韓绛紫料想是後者,攏眉架着馮半見往停車場走,面色如常:“田衫月的審美應該也不差,反正你要陪她試禮服,讓她給你理不就好了。”
“沒有妹妹熟悉我。”代郁說。
領帶塞到她手裡,由不得她推脫。
代郁這樣的人,不是不得罪他就能豁免的。
簡直是無妄之災。
他們還是兄妹,什麼赝品,什麼了解。
馮半見聽不懂這倆人話裡的潛台詞,完全在狀況外。
她箍着他胳膊,整個重量壓在他身上,皮肉已經被攥得發麻。
但他還是站在韓绛紫這邊,替她說話:“哪有哥哥欺負妹妹的,疼她還來不及,哪舍得使喚她。”
代郁似乎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眉眼冷得很清晰。
喉結過滾那個字節:“疼她?”
韓绛紫覺得這話從代郁嘴裡說出來很冒犯。
她很少吃啞巴虧,也少有人能挑起她煩躁的情緒。又不得不承認,代郁真的很懂怎麼讓她氣急敗壞。
她目光攀到馮半見臉上,鏡片後眼風寒流。
“要不你試試?看他會不會疼人?”
這時候的韓绛紫好像很讨厭同代郁沾邊,非常讨厭,她仰頭看着馮半見。
馮半見目光亂飛。
好像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韓绛紫把馮半見擋在身後,他還露着臉與代郁虛空交鋒。
男人之間的較勁還在僵持不下。
代郁淨身高一米八八,韓绛紫一米七,給代郁系領帶,距離不大,她連手都不用擡高就把領帶繞過他脖頸。
可今天她手勁出奇的大,繃得緊,又特地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偏偏代郁端着,像是沒察覺到她的反常。
俯視她,唇畔若有似無的冷意,“怎麼,不願意?”
韓绛紫精通各種領結系法,尤其偏愛溫莎結,緊固、不易松散。
“沒有。”韓绛紫踮起腳,趁他說話分身之際,手一用力,勒緊代郁的脖子。
嘴上都快把不好意思咬碎了,心裡卻想着幹脆把他勒死了事。
韓绛紫膽大妄為,代郁意外地沒有惱她。
他雙手垂下,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依然筆挺站着,隻說:“下手真狠。”
韓绛紫紅唇抿成一條直線,看了他幾秒,松開手指。
上了車。
馮半見跟着走起來,眼底黑茫茫的。
和她住這一個月,極少見她心情忽上忽下,不管崩潰還是焦慮,似乎都與她無關。看着是溫開水,一碰才知道是烈酒。
韓绛紫是可以很好地模拟這種平靜與瘋狂的并存的平衡。
他暗暗想讓她有點人該有的喜怒哀樂,或者發發脾氣,但她天生就有這樣藏私的兩下子,反倒是他先亂了陣腳。
是因為被他連累了嗎?
周圍沒什麼人。
馮半見安安靜靜的,不光嘴裡沒話,似乎心裡也沒話。
代郁站在比他高一級的台階上,居高臨下的,不合時宜的:“别跟條狗一樣,賴着韓绛紫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