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绛紫帶馮半見住進半山腰的玻璃别墅,說是借住卻像金屋藏嬌。衣帽間對着未拆封的奢侈品禮盒,他卻總穿着舊毛衣在庭院打轉,她通過監控丈量他的活動範圍。
從廊下搖椅到錦鯉池邊的距離,恰好是三十步。
他就被局限在這方寸之地,管他是金絲雀還是小白臉,反正被她套牢了。
圈子裡都傳開了,很多人都覺得韓绛紫在小奶狗與小狼狗之中,毫不猶豫選擇了小土狗,不過是賭氣,為了報複代郁還動真格了。
也有人勸韓绛紫,代郁的自我防禦那麼強,再報複下去兩人就真的沒可能了。
卻沒人想過,哥哥就是哥哥,哥哥是不可能變成情人的。
馮半見才不是小土狗,他很能幹。
韓绛紫分神地想。
而肉松,她雇了寵物喂養師,準點投喂,養狗這事算是徹底解放雙手了。
但馮半見不一樣,他是人,還是個男人。
她那些生活常識也是半瓶子醋,洗衣做飯用平闆勉強教,結果他學得比誰都快,沒接觸過電子産品的人,現在倒把智能設備整得明明白白。
有時候回到家,她有種不切實際的錯覺,鋼筋混凝土的殼子突然有了溫度,連晾衣繩都透着溫馨。
“韓绛紫。”
這是馮半見在叫她的名字。
他念過的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在早春柳樹抽枝發新芽時候,再小心翼翼拂過她面頰。
“你下班順道稱二斤菜籽兒啊,我想種地,這地荒着怪可惜的。”
顯市井氣,卻不令人生厭。
她和馮半見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順,她也從來沒想過,要不要給他名分。
更遑論種地這種事。
韓绛紫喜歡在監控範圍内觀察過馮半見的一舉一動。
他沒有手機,沒有社交,活得像座孤島,唯獨她家那方被木栅欄圍住的花圃例外。冬末的黃昏,他蹲在花圃邊拔雜草,終于鼓起勇氣和她搭話。
“可以。”
韓绛紫打心眼裡覺着養花是純受罪,聽他撺掇改種菜,立馬拍闆,畢竟空地變菜園子可比長野草實在多了。
早上韓绛紫照舊出門。
馮半見讓她等一下。
這些天他都在搗鼓新家居,去廚房拎飯盒時,瞥見角落裡的榨汁機,站在流理台前發了會兒愣,想起昨晚研究半天的花生豆漿,灌進了保溫杯。
屈指扣響車窗,俯身遞物。
韓绛紫睨了眼,哪樣都沒接。
從起床到現在,他們沒說過話,她乍然啟唇,嗓音浸潤:“上車。”
她驅動車子給他開了車門。
不是原來他眼熟的那輛,她換了新車。
紅色的,更拉風。
“怎麼突然做這個?”韓绛紫接了保溫杯擡擡下巴。
“感覺對不住你。”馮半見指在她車上吐那次,有些不自在。
他其實很能察覺别人的情緒波動。
韓绛紫今天和往常不一樣,至于什麼原因,他打聽不出來,隻不過讓她為奶奶忙前忙後,好像有點過不去。
他說:“以前我胃口不好,奶奶會為我打豆漿喝。”
“可能花生養胃,喝完就想吃飯了。”
馮半見唇邊括弧淺淺。
見慣了成年人爾虞我詐的交鋒,這樣純粹的安撫還是頭一回。
韓绛紫低頭瞧着那老掉牙的搪瓷保溫杯,對它的印象還停留在八九十年代。
她肩膀緩緩放松下來,一整天最緊繃的狀态就這樣松垮下來,接過去,卻不着急喝。
韓绛紫大概想到原因,她不愛吃飯這件事馮半見是知道的。
馮半見愣了愣,盯了她半晌,“你不會,花生豆漿也沒喝過吧?”
韓绛紫也不好說是因為她有病忌口,讓他誤解她這個城裡人沒見過世面,太陽穴跳了跳:“我很少吃正餐,不代表沒嘗過味。”
口紅在塑料吸管上拓印出豔麗的唇形,含在嘴裡慢慢地品。
花生豆漿的香氣蔓延過去,她的眉頭很快舒展起來,不吧唧嘴,須臾就剩了一半。松弛恬淡的吃相,吃什麼都像佳肴。
半山腰沒什麼人,尤為僻靜。
市裡人來人往,車子停在馬路邊,很惹眼,馮半見攥緊安全帶悶手汗。
韓绛紫将車開到春晖路467号,自己下了車,讓馮半見自便。
他立刻就跟條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寸步不移。
這并不是代家名下的産業,但韓绛紫過來也是為公事,對方老闆大概是真停接定制單,前台說老闆不在。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事不過三,韓绛紫往後捋了捋蓬松的長卷發,高跟鞋在水泥地面輕敲。
她就說了那麼一句:“跟你們老闆說,夏沫的朋友找。”
轉身就走。
也不管前台是否記在心裡。
一轉彎,就看到身材高大的馮半見倚靠在牆上。
他的手倒是老實,可他面前卻有個女人,尾音上挑,染着酒液的指甲輕點他胸膛,“别怕呀小帥哥,加個微信姐姐教你做人。”
韓绛紫眼眸定定,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下,胃裡突然一陣翻騰,像是吃了蒼蠅似的惡心。
她覺得髒,胸口堵得慌,轉身正要走。
馮半見忽然扭頭看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撞個滿懷。
他眼眸漆黑深邃,眼皮薄得透光,褶子也不很深,但就是漂亮,麥色皮膚輪廓分明,下颔線硬朗如剛,他看着她,瞳仁裡像蒙了層霧,什麼也瞧不見。
他這會兒想什麼都寫在臉上。
他不明白。
要知道笨蛋帥哥最吸引人了。
他身前的女人也看過來,噗嗤一笑:“你老婆?”
韓绛紫摳了兩下指甲,耐心即将耗盡,馮半見清越的聲線還是傳了過來:“不是。”
他極快否認,表情無比真誠。
“我看她那眼神,還以為捉奸了。”女人輕笑。
手機屏已遞到他眼前,剛顯示二維碼界面,韓绛紫已經舉着手機湊過來,“滴”一聲掃了碼。
對方微信名叫小甜甜。
韓绛紫啟唇,笃定地說:
“我來,他的兒童手表隻能打我的電話,加不了好友。”
話頭剛收,韓绛紫對着店員比了個“過來”的手勢,再回身時掌心躺着塊粉色手表,利落地扣在馮半見腕上。
存進自己的号碼。
女人讪讪離去。
馮半見還沒搞明白,韓绛紫就拿香水往他身上呲,當消毒水來用。
“除了我,不許讓任何女人碰你,髒死了。”
她漫不經心地将高奢香水噴了他滿身,頭也不擡。
韓绛紫損人起來能紮人心窩子,可也不知道怎麼的,對着馮半見就沒了脾氣,占有欲的話不經大腦就往外蹦。
看着馮半見一知半解的眼神,她告訴自己。
誰讓他沒有邊界感,誰讓他和不認識的女人掰扯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