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寨中漸漸傳出動靜,甘雪松了晏如的手,沖她笑道:“路你也認識,我就不迎你進去了。”
晏如點點頭,繼續向前走去。
她下意識地順着山路走到了南葉家旁,站在焦黑了小半的屋外,幻聽般地察覺到了屋内一點動靜,心頭不禁一動。
她旋即自嘲一笑,人死不能複生,就算屋内有動靜,也定然不是曾經的那些人了。
屋門被由内打開,一位儒雅的年輕男子驟然出現在晏如眼前,眉宇間卻有幾分她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是…?”
一個念頭不能自抑地出現在晏如腦海中,她面色不動,心跳卻如擂。
男子将晏如上下打量了一遍,反問道:“你就是晏如?”
方才甘雪的喊叫聲他應當也是聽見了的,是以有此一問。
晏如颔首:“是。”
男子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走向晏如,道:“我是南月,聽聞是你的朋友救下了族人,謝謝你。”
晏如目不轉睛地看着南月,懷疑這一切就是自己的一場夢。
“你當真是南月…”
晏如不敢置信,聲音發澀。
南月:“當真。”
“我聽聞你修仙以後便沒有再回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晏如恍惚地問道,旋即她又回過神來,解釋道,“抱歉,我沒有别的意思,我隻是,很意外…”
南月眸光一黯,旋即又收斂了神色,解釋道:“我一直在外修行,偶然聞說納姜之事,便趕來看看。”
然而,就算禦劍一日可千裡,也終究追不回那逝去的光陰。
有些事,一旦錯過,終究隻剩下碧落黃泉,兩處茫茫。
附近其他納姜人也紛紛出了屋舍,衆人與晏如相見,彼此問候一番,憂愁的面上挂上了些許笑意,然而或許是山中空曠,或許是人煙無幾,縱使強作無事,到底不似舊時。
晏如愈來愈沉默,等随着衆人來到了林立的墳茔前時,她的心頭卻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反而隻是有點麻木與困惑。
眼前這些靜默的墳茔,跟記憶中那些鮮活的人真的有關系嗎,如果真的有關系,那為什麼一個是咫尺天涯,一個卻是天涯咫尺?
晏如不知自己又是怎麼随着衆人離開的,她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南葉的屋前。
她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是南月站在她身旁,問:“喝一杯嗎?”
二人于是進屋。
“晏如,你接下來要去向何方?還是留在納姜?”
南月将酒燙好後,一邊為晏如斟酒,一邊問。
晏如:“我不知要去向何方,隻打算四下遊曆一番。”
南月為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飲下後,冷不丁道:“那不若你我一道吧。”
晏如:“嗯?”
“太上忘情非無情,看透凡情凝道心,道行淺薄不足慮,斬除心魔法自成,”南月悠悠道,“此乃我的師父傳授給我的法門,他令我在人世曆練,不看透人世五倫七情不可歸家,如今我返回納姜,已是有違師命,有損修行。”
他看了晏如一眼,又接着道:“此間慘劇已于事無補,然而而今仙修内亂,魔修出世,修士之禍屢屢累及無辜凡人,我輩自當謹守道心,于不平之處懲惡揚善,正本清源。”
晏如一路見證了那麼多修真界亂象,還是第一回聽人說出如此志向,一時驚詫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為好。
南月也不待她回應,又繼續有條不紊地接着道:“此地如今消頹滿山,想來也不會再有人來打什麼主意,我再為族人們留下些符篆,便足以防身。”
晏如點點頭,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南大哥,你不難過嗎?”
她說這話,倒沒有斥責的意思,隻是真的有些意外,為何南月能表現得如此淡然。
“冬不死,春不生,世間萬物消長輪轉,如環無端,生非源頭,死非終結,我等活人固然要珍惜壽數,然于天命之事,終不可強求,”南月微微一笑,“何況生于納姜,死于納姜,一輩子人情合和,衣食不缺,想來故人九泉之下,也未見得心懷遺憾。”
晏如“啊”了一聲,心頭陰雲漸消。
“反倒是像你這樣的佳人,若是日日蹙眉捧心,不得展顔,來日我若身死,都要替你道一聲遺憾,”南月長得就像一個儒雅的讀書人,然而當下畫風一轉,面上竟露出一個賤兮兮的笑容,伸手擡起晏如的下巴,笑道,“美人,給爺笑一個?”
晏如:“…”
終日打雁,今日卻叫雁啄了眼,晏如無語凝噎地看着南月,陡然從他的雙眸中讀出一股與自己如出一轍的無賴之氣。
“爺,我看你也是頗具姿色,”晏如掙脫南月的手,呵呵笑了一下,挽起袖子,沖他比劃了一下拳頭,“不如奴家來為你添點顔色,保證你笑起來姹紫嫣紅,好看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