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的時候,樊書簪總感覺一開始給她開門的,那個叫魏辰的人好像有話要對她說。
夜已深,賓客們都離開了。
憫王走了,樊書簪送走鄧弓等人,便回了後院。
永陵侯府。
魏辰回來的晚,但屋内依舊有光亮。
趙佳兒在等他。
她知道魏辰去了哪裡。
男人推門進屋,趙佳兒看了他一眼,道:“母親剛剛下葬,你就夜半歸家,還去了合歡樓。”
她語氣平靜,隻是在陳述事實。
但魏辰不想與她争辯這些,他心中有疑問,便直接問了出來:“梁姨娘可有姐妹?”
趙佳兒被他問懵了,随後便想起來他問的是誰。
“沒有,梁姨娘随流民一塊入京,孤身一人,家中親人早因為水患去世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
魏辰簡單的說了一下合歡樓發生的事。
“我覺得那個樊書簪,眉眼間與皇後娘娘像了個五六成。”
趙佳兒皺着眉,剛想說他怎麼能打着皇後的旗号行事,就聽見了下一句。
她沒見過樊書簪,甚至都沒聽過,但是一個青樓花魁,怎麼和皇後樣貌相似?
即便她是皇後的親妹妹,模樣上也與皇後截然不同,這樣一來,樊書簪就和趙家沒關系,那麼就隻能和梁姨娘有關。
“母親從未與我說過有關梁姨娘家的事,或許去問問父親?”
魏辰搖了搖頭,“一個青樓女子,問了隻怕會讓父親覺得咱們亵渎了皇後,我覺得,應該找一個機會問一問樊書簪。她今年已經二十七歲,卻仍然留在合歡樓沒有離開,我覺得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青樓女子年齡越大越不值錢,樊書簪早個五年六年離開合歡樓,那時她年輕,以後的日子未必難過,但她一直留在合歡樓,終有一天她會離開,被動離開和主動離開可不一樣。
樊書簪睡不着,她在想魏辰要和她說什麼。
她翻身的動靜不小,平媽媽睡在外間,開口問她:“姑娘睡不着嗎?”
平媽媽沒睡,樊書簪幹脆直接從床上坐起來,挑開了簾子,“平媽媽,你知道魏大人是什麼來曆嗎?”
平媽媽已經進了裡屋,她坐在床邊,想了想,“是今日你見過的那個?”
“對,就是鄧侍中的屬下,叫魏辰。”
平媽媽在涼都待的時間長,平日裡來往合歡樓的也都是貴人,有些官員家事她還是知道一二的。
“他是皇後的妹婿,娶的是當朝皇後同父異母的妹妹,永陵侯的二女兒。”
“隻是皇後和這位妹妹并不親近,聽說是因為皇後的生母死在了她嫡母的手裡。”
樊書簪想了想,她沒人說起過這事。
“說來聽聽。”
講八卦總是有趣的,平媽媽的興緻被挑了起來,說道:“就是尋常的妻妾之争,據說是趙家嫡子橫死,跟那個妾室有關,诶?她姓什麼來着……”平媽媽沒想起來,“就是皇後的生母,總是趙家夫人就是認定那妾室是兇手,于是趁趙侯不在家,活生生把人給打死了。”
平媽媽說到這兒不禁覺得有些唏噓,一面覺得趙夫人殘忍,一面又挺理解她。
是很尋常,唯一不尋常的就是鬧出了人命。
樊書簪沒聽到有用的信息,“好吧,我困了平媽媽,回去睡吧。”
平媽媽诶了一聲,回去了。
夜裡,樊書簪做了夢。
她夢見了六歲時她們慕容家被抄家時的情景。
那時的罪名是什麼來着?
私通北涼,圖謀不軌,被皇帝判為——通敵叛國之罪,慕容家男子一律斬首,女子流放西南蠻夷之地。
母親,姐姐和她三人以及家中奴仆和其餘堂姐妹們踏上了流放之路。
這一路死了多少人?
一個個往日熟悉的人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姐姐牽着她,義無反顧的往前走,直到路經曼州,她們的母親倒下,姐姐也終于崩潰了。
那天晚上,在全族人的掩護之下,姐姐帶她逃了出去,一路北上,來到了北涼,恰逢朔州水患,她們混進流民的隊伍,跟着流民一塊走。
但沒想到,一覺醒來,她不在姐姐身邊了,她被人販子拐跑了。
從此之後,再無任何與姐姐有關的消息。
夢醒了,樊書簪出了一身汗,平媽媽瞧見之後出去給她備熱水,她一個坐在床邊,還沉浸在剛才的夢裡。
姐姐的容貌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兜兜轉轉被賣到了青樓,她便想着或許姐姐也會被賣進青樓?她找啊找,找遍了涼都,幾乎找遍了所有青樓,可仍然沒有姐姐的消息,她固執的認為姐姐一定還活着,于是日複一日的待在這合歡樓裡,哪怕她對這裡的生活已經十分厭倦疲憊,面對那些男人她也隻剩下惡心,但她不能走。
無論是花魁的身份,還是合歡樓每日來往的客人,都能為她尋找姐姐起到關鍵作用。
她不能走,她便是死,也要知道姐姐在哪。
慕容家已經沒人了,她的父母兄弟全都不在了,隻剩姐姐了。
平媽媽早就準備好熱水了,當她看見樊書簪的模樣之後,忍不住歎息:樊姑娘又在想她的姐姐了。
平媽媽知道,樊書簪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想活了,或許不該說這麼難聽,但是最嚴重的時候,樊書簪瘦的皮包骨,飯吃不下水也不喝,一心求死。是她知道樊書簪的心結,以她的姐姐作為樊書簪活下去的希望,終于是把人勸好了。
十多年過去,樊姑娘的姐姐又比她大了那麼多歲,要找她早就找了,一直沒有音訊,依平媽媽看來,怕是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