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
好不容易，終于等來了救護車，在将小之擡進車内時，一股不真實感湧上我的心頭。
小之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在心裡重複着這句話。
在醫護人員問道需要有一位跟着陪護時，我毫不猶豫的說出我可以。我希望他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在車内，醫護人員為小之戴上了呼吸面罩，他就這麼安靜的躺在擔架上，毫無生氣，隻有微弱的呼吸聲能證明，他還活着。
我輕輕将一隻手搭在小之的手上，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仿佛下一秒就會難受到窒息，嘔吐。
終于，在經過幾個紅綠燈和路口後，我們來到了醫院。下車後直奔急診室，醫生簡單聽完我的描述後立馬給小之安排病床，給他打針輸液。
“這不是之前來過的那位小兄弟嗎？這次是怎麼回事又暈過去了？”
這位醫生似乎認識小之，可他的話卻讓我有些不解了。
“又？什麼情況？什麼叫又？”
可我還沒來得及細想，便感知到小之的手動了一下。
我興奮極了，也顧不上細想醫生的話，連忙抓住他的手。
莊：
迷迷糊糊間，我似乎聽見了季知節在和誰說話，暈過去….
我又暈倒了嗎？
我試圖睜開雙眼，環顧四周，果然，季知節在我身邊，我又來醫院了。
随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是之前的醫生。
“阿季…”
我使力坐起身，想打斷他和醫生的談話，不想讓他知道我之前有來過。
“小之，你終于醒了，剛剛吓死我了。”
季知節聽到我的呼喚趕忙來到我身邊扶住我，眼神裡滿是擔憂。
“阿季，我沒什麼大礙，就是剛剛有些激動過頭加上最近有些累才暈過去的。”
我強裝淡定，為了不讓季知節繼續追問，我企圖下床為他展示一番。
可季知節自然是不會讓我下床的，于是隻好說信我。
“但你還是要再多多休息，不如我回去給你煲雞湯送過來。”
“不用了，阿季，說起來我還是第一次暈倒進醫院，還算是人生一大體驗呢。”
我故意将“第一次”那裡聲音加重，為的就是暗示醫生不要提之前來過的事情。
醫生看起來很無奈，但好在還是尊重病人的意願，沒有再提，而是順着我的話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就離開了。
醫生走後，季知節一把抱住我，我能感受到他的身體在顫抖。
“小之，你要向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不管壓力有多大也不要勉強自己，你也可以找我一起分擔啊。”
一起…分擔嗎？
如果我想死了，你也可以一起分擔嗎？
思緒突然回到不久前。
“林醫生好，我最近總是頭疼，有過失眠的症狀，還總是發呆，很悲觀…記憶力也沒以前好了…..我很累…我總覺得好累….”
那是我偷偷第一次約心理醫生，我知道費用很貴，所以其實也沒打算複診，隻是想了解自己的現狀，得到一些幫助。
“可以具體說一下，是什麼，讓你感覺到好累嗎？什麼人？或者，什麼事？”
“是….我的戀人….他…..”
“别着急，慢慢來，你的戀人，他是誰？”
“是….我的初中….不對….高中同學….叫季知節。”
我頭一直低着，始終不敢擡頭看。
“好，季知節，後面兩個字分别是哪兩個呢？”
“知道的知，節日的節。”
“他為什麼讓你感覺到累呢？有什麼特殊的事件嗎？”
“他….霸…不對，他欺負過我….但我總覺得，他很熟悉，有一種…..很久之前就認識的感覺….醫生，我是不是瘋了？”
“欺負？具體發生了什麼嗎？可不可以叙述一下？慢慢來，他怎麼欺負你了？”
“恐吓，威脅過我….诋毀我的母親…但我愛他，醫生，我愛上他了….我….”
說到這裡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劃過我的臉頰，像是在發洩着什麼。
“我不應該愛上他啊，醫生，可是我控制不住被他吸引….”
“我看了一下你剛剛做的題，你說你斷斷續續會失眠，還有過…..腦震蕩的經曆？你是不是…曾經忘記過什麼事？”
我……忘記了什麼？頭又開始痛了。
醫生見我如此痛苦，也不再追問，換了個問題。
“沒事，我們先不去想那些。現在來分析一下，從你的描述來看，你正在糾結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愛他。一邊是過去被欺負過的你，一邊是現在被他吸引愛上他的你….那你究竟為什麼會愛上他？你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嗎？”
莊之南，你究竟為什麼會喜歡季知節？
你明明知道他欺負過你，甚至诋毀你的母親。
那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愛上的他？
“你是叫…莊之南對吧？那我後面叫你莊同學，可以嗎？”
我點點頭，林醫生又繼續說。
“莊同學，你認為季知節，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
怎麼樣的人….這個問題在我心裡回答了無數次了….
“聰明…善良…有耐心….”
我脫口而出了幾個誇獎的詞，可林醫生卻打斷了我。
“莊同學，你不覺得你現在的回答和你前面所描述的有些矛盾嗎？你會覺得一個欺負過你的人‘善良’？”
“因為他是愛我，喜歡我，所以才做的那些事情。”
“是你自己這麼覺得嗎？”
“不是，是他說的，季知節，說的。”
“那我來推算一下，他說他愛你，喜歡你，所以才會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情來引起你的注意，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控制，所以導緻事情走向了極端，是這樣嗎？”
“林醫生，您不愧是心理醫生，這都能說對。”
林醫生笑笑，沒接話，繼續說道。
“你為什麼會覺得他善良？”
“因為….”
我索性把之前我和季知節經曆那些都告訴了林醫生。
“原來如此，我隻能說，你或許是把自己困住了。在你剛剛的描述中，我能感覺到你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個時候。當你和季知節在一起的時候有過開心，但更多時候，是擔憂和愧疚。”
愧….疚？我？
“就如你所說，你應該是恨他的，季知節對你做過這些過分的事情，讓你不能忘記，一直刻在腦海中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洩和解決。隻是被通報批評，沒有進行任何實質性的處罰….”
“所以你一直記到現在，也怪自己當時沒能找到更好的解決方法或者沒有更強大一些…你恨你母親嗎？”
“….不恨，我知道她有難處，我都知道。”
“你愛上季知節，是因為後面他先說他喜歡你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實際上我記不清了，但大約記得是他先挑明的。
“其實我一開始隻是報複…我想讓他先愛上我，和我在一起後我再狠狠抛棄他…可我卻沒做到….”
“沒做到抛棄他？”
“因為我會開始不忍心了….我發現他其實隻是…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我應該…理解他嗎？”
“那你會覺得委屈嗎？或者…不公平？”
“會吧，同時也會想，為什麼要我去理解他呢？但也會轉念一想，愛哪有什麼道理和公平可言？不過是愛得多的人更遭罪一些罷了。”
“他知道你現在的情況嗎？”
我應該告訴他嗎？
我應該告訴季知節嗎？
季：
“小之，小之？想什麼呢？叫你半天沒理我了。”
我看着眼前正在走神的小之，臉上不免露出擔心的神情。
母親剛才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給我發來了一條信息。
“你先好好照顧他吧，你們的事情，我目前也沒那麼多閑工夫管了，好自為之，兒子。”
看着這條消息，我歎了口氣，心中不知該是釋懷，還是什麼其他情緒。
好在小之沒一會兒終于回應我的呼喚，擡眼看了看我，又環顧四周問道。
“沒，沒事，阿姨呢？”
我連忙回複他。
“我媽走了，見你暈倒的時候她吓壞了，後來，暫時說不會再管我們的事情了，眼不見為淨。”
“好….”
見小之的狀态很不好，我隻能又一次堅定告訴他我的态度。
“要找我一起分擔，知不知道？”
他望着我，有一瞬間，眼睛裡充滿了陌生的感覺，可随後又消失不見了。
是錯覺嗎？可下一秒，小之便就回道。
“好，我知道了，再說吧，我想出院了。”
我伸手牽住他，又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點點頭。既然他如今不想提，那也不勉強，反正我一直會在，我會一直陪着他。
“好，我們出院。”
可就在我想扶小之起來收拾的時候，他突然又叫我的名字。
“季知節，等等….”
他突然叫着我的大名，讓我的心随之一顫，可我盡量做到平靜，問道。
“怎麼了？小之。”
“我…我有話想說….”
有話想說？不知為何，我突然覺得有些慌張，小之要說什麼？仿佛我們之間，突然隔起了無形的屏障。
陽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那束光，讓我想起那個晚上。
這讓我有些害怕，我想要阻止他說下去，可我也知道，或許，這是我能夠更了解他的一個機會。
所以，我最終沒有開口，靜靜地，等待着，屬于我的，最後的審判。
莊：
我應該告訴他嗎？
究竟是徒增煩惱，還是事情會進一步得到改善呢？
（回憶）
“你想聽我說嗎？莊同學。”
見我半天沒有回答，林醫生認真的看着我的眼睛說道。
“如果他主動來問你，告訴他。你的戀人，全部都告訴他，你的想法，你的不滿，你的壓抑，你的憤怒，你所有一切一切的感受，統統告訴他。”
“如果他不願意….”
“那你們就不合适，如果身份換過來，你會聽他說嗎？”
“會。”
“那不就行了？如果他不想聽或者不耐煩，我想，你心裡也有答案了，不是嗎？”
那就說開吧，再一次将我的回憶扒開讓他看到我裡面潰爛不堪的内核，早已腐朽的心靈，以及敏感脆弱的神經。
會感到痛苦嗎？阿季，會再次感到窒息嗎？想要逃離我嗎？又或許是我應該逃離你…
離我遠一些….不要靠近我….我的心早已破碎成兩半，鏽迹斑斑，尖刺高舉過頭頂的痛苦在咆哮着發出抗議。
我會瘋癫，會惡心，或痛苦，或掙紮，或沉溺….
又或許一切都不會發生，是我的臆想症罷了。
“怎麼了，小之？吞吞吐吐的，發生什麼了？你可别吓我。”
季知節一連串說了許多，我安撫好他後，再次準備開口。
“其實…我….”
“兒子，這邊情況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