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正是因為他說了這話,所以沈羨甯才會一醒來就想走。
他以為裴應忱不會放在心上,但裴應忱不但往心裡放了,還故意說出來調侃他。
一時間沈羨甯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他将筷子一放,站起身,紅着耳朵将外套拿上,在裴應忱的眼皮子底下打開門離開了。
他越是不說話去回避,裴應忱就越知道自己說的話戳中了他的心思。
望着緊閉的房門,裴應忱突然發了笑。
媽的,怎麼這麼可愛?
但不得不說,兩人私下就算是已經深入交流過了的關系,但他們在學校見面,就是完全陌生的兩個人,見了面連一個交流的眼神也沒有。
大概是一周後。
晚上兩點多,裴應忱突然接到了醫院那邊打來的電話。
“小裴總,于女士不行了。”護士焦急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裴應忱一下就精神了,他翻身下床,邊穿褲子邊問情況:“怎麼回事?醫生怎麼說?”
“穆醫生親口說的,病人現在已經無力回天了。”護士的聲音摻着哭腔。
裴應忱換了褲子,但是來不及換睡衣了,他套上一件外套就沖出了家門,自己開車趕去了醫院。
從别墅到于櫻住的醫院,三十分鐘的車程硬是被裴應忱十多分鐘趕完了,也幸好是半夜,路上沒什麼人,裴應忱才這麼順利。
他一進醫院,門口就守着好幾個人來接他。
電梯裡,裴應忱陰沉着臉問:“現在是什麼情況?”
“于女士現在醒了,但情況很不樂觀,現在沈先生守在病床前,要陪她走完最後的時間……”
裴應忱擰了擰眉心,電梯到了後,他長腿一跨,快步到了于櫻住的病房前。
透過玻璃窗,裴應忱看見了裡面的情形。
因為是于櫻最後的時間,所以病房裡的燈被關掉了,隻有床頭那盞昏黃的照明燈照亮着床鋪。
沈羨甯坐在床邊,弓着腰,雙手緊握着于櫻的手,單薄枯瘦的背影小幅度地發着抖。
裴應忱心髒跟着抽痛了兩下。
他沒有選擇打開門走進去,他将最後獨屬于母子倆的時間留給了他們。
半個小時後。
病房的門被打開了。
所有守在門口的人都看向了走出來的沈羨甯。
沈羨甯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眼睫濕潤,眼底充盈着疲憊和倦怠。
裴應忱走上前,關心地喊出了他的名字:“阿甯。”
沈羨甯掀起沉重的眼皮,原本已經不再掉眼淚的眼睛,裡面再次滑出了一滴透明的眼淚。
“裴應忱。”他用沙啞的嗓音本能地喊了眼前這個人的名字。
裴應忱心疼地摟抱住了他,“沒事的,我在,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這是他發自心底的承諾,沈羨甯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了裴應忱的頸側,漸漸打濕了他的衣襟,“阿忱,媽媽,我沒有媽媽了。”
他甚少在清醒的狀态下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裴應忱心疼得揪成了一團。
裴應忱抱緊他,剛要說話,便感覺到懷裡的人将所有力量都壓在了自己身上,他偏頭去看,沈羨甯竟然已經暈厥了過去。
“沈羨甯?阿甯?!”裴應忱将人攔腰抱起,守在身後的醫生全部擁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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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
病房安靜了下來。
整間病房安靜得隻能聽見吊瓶滴水的聲音,還有病床上的人呼吸的聲音。
醫生說他是壓力太大,加上悲痛過度才暈厥過去的。
裴應忱坐在床邊,看着裴應忱消瘦的臉頰,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
沈羨甯一直很瘦,吃得也不多,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像他這個體重就是完全的營養不良了。
兩三周之前,于櫻的情況就越來越不好了。
現在去世,其實可以說是在裴應忱和沈羨甯兩人的預料之中。
可即便是預料之中,也不是誰都能夠一下子就接受的。
他幫忙将沈羨甯鬓側的發絲撥開,露出了粉白的耳朵,此刻一滴溫熱的淚珠從他眼角滑下來,裴應忱下意識幫他擦走了眼淚。
沈羨甯已經醒了。
他嗅到了臉邊這隻手的主人身上的味道,很安心,也很讓他放松。
他抓着裴應忱的手,眼淚一直不停地往下滾。
過了好一會兒,沈羨甯才開口說:“媽媽走了。”
裴應忱喉結滾了一下,鼻尖莫名地泛了一抹酸澀。
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太苦了,好像就沒有幸福地笑過。
“不怕,以後我會在你身邊的。”裴應忱說。
沈羨甯沒有回應他的承諾,隻是安靜地閉着眼,如果不是眼角一直往下滾的眼淚,裴應忱可能都覺得他已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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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于女士火化入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