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瀾望着對面男生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有些不忍。
再看旁邊女孩子一味埋着頭吃菜,連個眼神都不敢送來,鄭瀾心裡便更有了數。
估計對面兩人都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
這樣想着,她心底忽然慌了一下。邵昱年現在會怎樣呢?
他今天搞接待,中午甚至沒空吃飯。連軸轉起來,怕是歇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鄭瀾憂心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間的角色掉了轉。
從前,似乎都是邵昱年細緻入微地操心着她,現下她也開始不自覺地分神想他了。
蔣铖和劉廣一搭一搭地聊着,筷子卻沒怎麼停,大多都夾給了鄭瀾。
芋泥鴨,金絲筍,鳳尾蝦……全是鄭瀾愛吃的。
換做以前,劉廣肯定要捧一句:“這麼體貼,蔣铖你是什麼絕世好男人?”
但今天他隻是臉僵了僵,視線在蔣铖一次次夾菜的筷尖上停留,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诶,上次一起來鵬城的那位,今天沒來?”
“看他那會兒蜜裡調油的樣子,不會是陪女朋友去了吧。”
劉廣臉都綠了。
他看了眼鄭瀾,磕磕巴巴地說了句:“啊……他今天有點事……”
包間的門偏巧這時候打開。
身形颀長清濯的男人徐徐走進來,打了個招呼:“剛安排完明天的交流論壇,來晚了點兒。抱歉。”
邵昱年淺淺掃了眼裡面,從牆邊拎起把椅子,自然而然地插在鄭瀾和蔣铖中間。
他強行落座時仿佛掀起一場風暴,周身氣壓驟降,連見識過各類場合的蔣铖都愣了下。
旋即,服務生給邵昱年加了個啤酒杯,蔣铖才找着了合适的理由。
三位男士坐在一起,碰杯聊天确實方便。
蔣铖笑着說:“不晚,都自己人——”
話音突然被掐斷了。
邵昱年側身轉向另一側,瞟過鄭瀾滿滿當當的餐碟,溫和地問:“合口味麼?”
“看着有點油,再加幾道清淡的吧。”
蔣铖的眉尖一點點擰起來,眼底閃過幾分驚愕。
劉廣和小師妹齊齊倒抽了一口冷氣,手心冒汗,屏着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外面挺吵,包間裡卻有如死寂一般的靜。
隻剩邵昱年吩咐加菜的聲音。
他點的菜,全是菜單上沒有的,蟹黃炖官燕,南瓜焖蛏王,清蒸珍珠鮑,樣樣聽着都不便宜。而服務生居然半句質疑都沒有,隻默默地記完,畢恭畢敬地退出去了。
仿佛他是個相熟常客,來了就得用店裡預留的好食材。
鄭瀾悄悄朝蔣铖打量了一眼,見他有些挂不住面。
蔣铖習慣控場。點什麼菜,配什麼飲,聊什麼話題,他都遊刃有餘。
如果沒有邵昱年加的這幾道,其實面前這一桌菜也足夠合适可口。
正如今晚若是沒有邵昱年這個人,這餐飯也能假模假樣地湊合着和諧結束。
但他一來。蔣铖的那點光芒就全被掩住了。
兩人坐在一起,一個面頰微紅,一個沉靜自若,蔣铖的眉眼氣質顯得浮躁了許多。
邵昱年一邊細細地挽袖子,理着腕骨上的檀木串,一邊淡聲:“昨晚到的?天氣不好,挺多車都晚點了,住的地方好找麼?”
過分熟稔地寒暄,仿佛交情不錯的老朋友。
蔣铖頭一回覺得被壓制住了,話頭完全被對方主導,他隻能順着答:“确實不太好找。”
轉而又想掙回點面子,“不過出來調研,單位提前訂了酒店。”
邵昱年鼻尖裡噴出一縷笑,沒有攻擊性,但讓蔣铖聽得心裡發虛。
他分出了點目光,徘徊在旁邊兩人的間隙上。
不太正常的距離。鄭瀾屈肘時,還能擦到他的小臂。
一瞬間,蔣铖感覺喉嚨裡有些不舒服。
他喝了一口冰啤酒,鎮了鎮情緒,壓下心底叢生的疑窦,若無其事地與邵昱年說笑。
蔣铖:“你那個會唱歌的女朋友呢,怎麼沒一起帶過來?上次電話裡那麼膩歪。”
他主動提這個,就是故意的。算試探,也是想求個心安。
隻是這話一說完,蔣铖立即感受到桌上的氣氛風雲變幻,隐隐約約透着股難堪。
鄭瀾目色一凝,半邊身子都緊繃着,氣息紊亂,胃裡仿佛天翻地覆,剛剛吃進去的東西攪騰得她想吐。
她明明沒什麼可怕的。
但想到蔣铖環着她腰啜泣的模樣,還是有些狠不下心。
邵昱年同樣喝了口啤酒,眼尾吊起些許玩味。
他笑了下,嗓音融融,話說得簡練:“早上我們見過的。”
見過。早上。
蔣铖像被古鐘咣地一聲敲醒,腦漿都晃了幾晃,刹那間醍醐灌頂。
十幾個小時前,他在鄭瀾家門口,眼睜睜看着她被一個男人壓在牆面上親。
他那時沒戴隐形眼鏡,隻能看見個輪廓。
這輪廓如今正正好與面前的男人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