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人絮絮叨叨地重複着,話裡話外莫名有種上位者的優越感,仿佛是覺得前女友天然離不開自己。
聽得邵昱年心煩。
本來他心底就悶着塊長了青苔的石頭,又潮又重,壓得心髒疼。
邵昱年一言不發,室友已經回來了,繼續勸些毫無營養的廢話:“哎喲,沒準是路人拍的呢。你們談挺久了,哪能這麼快就斷呢,就是逞逞強。女生都這樣啦,你說是不是,嗯?”
室友朝邵昱年使眼色,示意他幫忙附和勸解。
邵昱年掀開眼皮,疏漠地瞟了眼聒噪的聽筒,不疾不徐地做了個深呼吸。
“也不一定。”
“結婚十幾年都能真離婚,談很久戀愛還不能真分手了?”
“分了就是分了。退一步講,哪怕沒分,人家要鐵了心就想找個新的,你攔得住麼?”
他聲線很淡,仔細聽甚至有些寡涼的毒,這份寒意被教養良好的口吻中和了,讓人幾乎聽不出攻擊性。
但他清淡舒和的臉色已然不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說不出來的狠勁兒。
室友驚怔地看着邵昱年的神情,像不認識他似的。
他一時語塞,好一陣才又結結巴巴地安慰着對面的朋友。
電話那頭卻似乎壓根沒聽進去,忽然說了聲:“哎先挂了,她打過來了。”
邵昱年僵坐着,目色沉沉,像剛剛熄滅了一簇火,隻剩餘燼。
室友有些擔心地問了句:“邵昱年,你沒事兒吧?”
他不說話。
室友又試探性地多了句嘴:“我聽小師妹說,你今天……有大事要辦?不順利?”
男人的颌骨輕輕動了下,輪廓愈發淩厲了些。
過了會兒,邵昱年才用慣常的溫聲回了句:“沒什麼大事。”
也不知回的是哪一句。
室友心中直呼撞鬼。今天到底什麼日子,他的朋友一個個都不正常。
好在邵昱年是不需要安慰的。
他故意岔開話題,提醒說:“我記得老姚上周說,肖教授實驗室的訪學邀請函應該下來了,你查查郵箱。”
邵昱年回房靜坐了許久。直到路燈初亮,窗外布滿霜藍的夜色。
他順手刷新了郵箱,全英的邀請函靜靜躺在裡面,地點是太平洋彼岸。郵件列了近期要提交的材料文件,信末還有句“請回複确認”。
郵件是中午十二點來的,回複确認截止時間是三個工作日内。
他掃了一眼,沒立即回。
畢竟他自己一小時前發出去的短信。
也一樣沒人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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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一盞燈都沒開,碎金的影漸漸染上黑色。窗沒關緊,留了條縫,風一吹,簾角晃得像鬼魅似的。
鄭瀾覺得胸腔也像漏了個口子,灌風透涼。
她還是給蔣铖回了個電話,剛一接通,那頭就低沉沉地問起她剛剛為什麼沒接。
鄭瀾還算平靜:“在外面,不方便。”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
這話是蔣铖那陣子最常用的一句解釋。
起先他還會加上些補充,譬如在路演,在開會,在調研,後來就是籠統一句“在外面”。
鄭瀾也是後知後覺,他那時所有的在外面,一半可能都是在見别人。
蔣铖大約開始了以己度人:“和新認識的朋友?”
鄭瀾垂下睫,抿着唇角,擡手緩緩捋着鬓發,糾正他:“和新認識的男人。”
鄭瀾聽見那邊有什麼東西砰地掉了。蔣铖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來,聲音猛地提起調子,有些尖厲:
“鄭瀾,你跟我鬧一鬧就算了,别亂來行麼?”
“咱們這麼多年都走過來了,不過就那一點小事,你還真當是分手了?
“你不高興,鬧分手,辭職,出去玩,我都由着你,心裡有氣撒出來就好。但你在外面搞出幺蛾子,到時候怎麼收場?”
這話乍一聽,連鄭瀾都以為自己記憶錯亂了。
她退出通話界面,點進蔣铖的朋友圈,那條分手官宣已經消失。她皺了皺眉,又翻出朋友來問時發的截圖,心才落定。
她起身往窗邊走,夜風撲在鎖骨上,吹得她寒毛直豎。
鄭瀾迎着風,眯起眼,慢慢地出聲:“蔣铖,你是不是被人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