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喬拽着秋意,擋在她前面,急切道明來意:“我娘失蹤了,她是正三品侍郎的夫人,還是裴府老太君的義女,請貴府出手,幫我找到她的下落。”
雲瑛身份棘手,衙役一層層彙報上去,最終傳到京兆尹耳中。
靜室内燃着蘭香,間或響起清脆的棋子落定聲。
褚昭執子不定,觑着對面之人的臉色,瞧不出線索後随手放下。
“你心思浮躁,不宜對弈。”
裴承聿落下最後一子,端起手邊的青瓷盞。
褚昭長歎一口氣,半靠着榻,語氣熟稔道:“不知又是誰惹到我們郡王殿下,審行院那些人不夠你折磨的,還專門來我京兆府消火。”
褚昭是隴右望族褚氏的公子,他的祖父與長安公主生母繼後褚氏是親兄妹,裴承聿該喚他一聲表哥。
可他生性散漫,不拘小節,兩人真比較起來反倒是裴承聿更為成熟。
裴承聿向來不搭理他的玩笑話,隻撩起眼角,睨了眼沉默觀棋的趙洵。
觀棋不語,他隻睜着眼睛看,半句話都不敢說。
哪怕心急如焚,冒着裴承聿的忌諱,明知他不歸家不留審刑院杜絕紛擾,還是追來京兆府。
“何事?”
輕飄飄的兩個字落下,趙洵脊背冒出一絲冷意,定了定神道:“我隻求表哥指點,姚家之禍,當真無解?”
裴承聿目無波瀾,呷一口杯中的清茶,緩緩道:“阿洵,我原以為你很聰明,可現在看來你是自作聰明。你和你父王本有更好的辦法揭發太子,坐實他的罪行,可偏偏選擇推姚重出面,還嫌陛下對鄭王府的猜疑不夠嗎?”
字字句句,凜冽如寒夜凝結的冰晶,砸在趙洵心頭。
他咽不下氣,更多的是不解,“可隻有将姚大人收集的罪證呈上去,陛下才狠得下心廢除太子呀!”
“陛下寵信太子數十年,證據确鑿無可反駁,但至于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
裴承聿指尖沿着茶杯轉了下,冷嗤道:“鄭王此次手段過于直白,非但不能一擊緻命,反而給足陛下台階,從輕發落。”
趙洵磨了磨牙,擡起臉時對上他冷淡的目光。
裴承聿嘴角扯出一絲譏諷的笑意,“畢竟是他的長子,李皇後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豈會輕易廢棄。”
這個“他”指的是皇帝。
趙洵愣了愣,反倒是褚昭對此見怪不怪,好似這等離經叛道,漠視孝義之言出自他口中沒什麼可稀奇的。
事已至此,抱怨推诿又有何用,左不過是再多耗費些時日和心思,慢慢摧毀太子根基。
屆時便是皇帝再慈悲不舍,也無力回天。
裴承聿不緊不慢,謀劃多年,不急于一時收網。
趙洵神色落寞告辭,出門時遇上衙役入内。
晉陽郡王是京兆府的貴客,褚昭底下的人不至于這點禮節都不懂。
可仿佛也不是何其重要的大事,他在門口聽得真真切切。
不等褚昭和裴承聿做出回應,他便擡步往前院走去。
“既然是老太君的義女,不如……”褚昭看向裴承聿,意味深長笑了笑。
裴承聿不接他的話茬,隻淡聲吩咐下去:“告訴姚小姐京兆府已着手辦理,其餘的不必再做。”
坑蒙拐騙,褚昭做不來。
他雖随性灑脫,偶爾有些遊手好閑,但并非不務正業。
“聽你的意思,你知道姚夫人身在何處?為何不直接告訴姚小姐?”
褚昭想到什麼,幸災樂禍笑了下,“我可聽家裡的姑娘說了,人家對你芳心暗許,一口一個表哥,可你郎心似鐵,當着禦史的面将人訓一頓,害得人家眼淚汪汪半個字都不敢回。”
那日的東宮宴會,褚家姑娘也受到邀請,可巧正在戲樓附近賞花遊湖。
裴承聿本就惹眼,又與他們沾親帶故,難免多看了幾眼,剛好撞見那一幕,回去後隻當笑話說給褚昭聽。
姚雪喬莽撞笨拙不假,但那日的确事出有因,其中經過又實在不便細說。
他擡眼看一下褚昭,眸光冷銳,“無稽之談,事關姑娘家名譽,切莫再挂在嘴邊。”
褚昭笑着應下,識趣地閉嘴。
一場暴雨沖刷了夏日的濕熱,風拂過窗棂,帶着絲絲涼意。
裴承聿出了靜室,皇帝今日未上朝,定于傍晚後于紫宸殿會見幾位重臣。
他在京兆府躲夠了清淨,也是時候往皇宮去。
經過一排薔薇花架時,忽見少女低泣,丁香色海棠紋襦裙細微地顫抖。
花瓣零落凋殘,自她青絲滑落,陷于泥土。
而她的手臂,落在趙洵掌中。
夕照在天際暈染開,為他們周身增添一圈柔和的光暈,俨然是一幅賞心悅目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