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雲菁滿肚子話要傾訴,她該拍手叫好,狠狠朝趙池啐一口,可東宮嚴防死守不放她進去。
她沒受過這種委屈,竟然當着侍衛的面哭起來。
怎麼能不許她見趙池,她還要親手扇他耳光,将繡給他的荷包全部剪碎扔到他臉上,告訴他她要嫁給趙洵,今後隻給趙洵繡……
可今後,她恐怕再也看不見趙池,她現在隻想聽他說一句後悔。
“你哭什麼?”
姚雪喬遞給她一塊手帕,出事的是她的爹,裴雲菁反倒先哭上了。
裴雲菁的思緒被她打亂,惡狠狠推開她的手,接過侍女遞來的手帕擦拭眼淚,“趙池要被貶為庶人了,這一切都怪你爹!”
江淮運河河底打撈出一艘運糧船,死去的船員皆是揚州官署人員,當地官府抽絲剝繭查出真相,竟是太子縱容手下倒賣沿岸糧倉的糧食,謀取私利。
江淮一帶的糧倉由當地州縣官員管理,兵部負責監督。
而這一脈從上到下已全部被太子收買,所獲錢财用于收買官員,這些官員暗中運作,助長太子斂财之勢,環環相扣,長達兩年之久。
姚重在揚州任職時管理漕運,不可能沒有察覺。
他暗中收集受賄官員名單和罪證,本該是頭等功臣。
可是太子黨羽卻攻讦他掌握罪證卻隐瞞不報,用心險惡,揭穿他是鄭王之人,意在扳倒太子,助鄭王奪儲。
“現在東宮上下全部監禁,隻進不出,鄭王為明哲保身,絕不會趟這渾水。你爹最後究竟如何,隻能聽陛下決定。”
裴雲菁咬着嘴唇,直勾勾看着她,眼中既恨又憐。
她和趙池的婚事在宴會後的第二日便退了,若再遲兩日退婚就要遭人誤會裴家落井下石。
可裴雲菁半點高興不起來。
她甚至隐隐覺得父親痛快松口,同意她退婚是因為提前得知此事。
可到底是為她好,她不至于不知好歹鬧出來。
太子頗得聖眷,近年雖和陛下有些生分,但終究是父子連心。
陛下甯可錯殺,也絕不會放過陷害太子之人。
裴雲菁看着愣在原地的姚雪喬,“回去聽候發落吧,别來裴家晃悠,現在人人自危,沒人幫得了你。”
說完,她趾高氣揚經過她,邁進裴府大門。
姚雪喬獨自在門外站了一會,一時沒從裴雲菁的話中緩過神。
忽然在某一瞬,撥雲開霧,問身後的秋意:“爹娘知道害死姐姐的是李欽,對不對?”
秋意已雙目沾濕,她不必再說什麼,姚雪喬已經明白。
父親平淡半生,在官場不屑與人同流合污,骨子裡清正堅貞,豈會摻和鄭王和太子之間的争鬥。
可他還是接受鄭王提攜,入京為官。
他從一開始就想為姐姐報仇,也無所謂外人看他的眼光,無不再視京城為禁忌之地。
秋意憶起往昔,聲音輕如鴻羽:“那時李家人獲罪流放,老爺親自追去,逼得李二公子說出另一人的身份。”
但當時太子如日中天,彼時姚重還是不起眼的小官,無權無勢。
人微言輕,翻出再大的浪花也會被上頭無視。
他隻寬慰妻女,那個族兄也已死在路上,可他悲痛不已,怎麼能瞞過雲瑛。
夫妻倆盡力在姚雪喬面前維持大仇已報的假象,這些年來一直在籌謀報仇之事,最終與鄭王交易,成為他扳倒太子的一環。
可是鳥盡弓藏,鄭王目的達到,絕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幫父親脫罪。
太子和鄭王黨争激烈,父親是刺中太子的利劍,太子黨不可能會放過他。
姚雪喬回身登上馬車,進去前一道绯色身影勒馬停下。
暴雨過後天幕灰暗,那抹亮色鮮豔得讓人無法忽視。
一至四品官員早晚入宮奏事及侍班時,着绯色羅袍。
裴承聿身形挺拔如松柏,流露出意氣風發的青年氣勢。
而此人更為沉穩,隻能是裴尚書裴序。
空氣中還氤氲着雨霧,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隻聽聞他淡淡道:“回去照顧好自己,等候你爹的消息。”
連位高權重的裴尚書都束手無策,她沉沉一歎,隻能聽天由命。
姚雪喬并沒有回府,馬車走遍京城幾間藥鋪醫館,布料首飾鋪,凡是雲瑛可能在的地方她都打聽了遍,可毫無收獲。
無奈之下,她隻好來到京兆府。
京兆尹負責京城内治安的維持,姚重罪責待定,可一日沒被罷黜官職,雲瑛便仍是侍郎夫人。
門口的衙役見她氣度不凡,言語客氣,可聽說她是姚重之女,立即變了臉色。
涉及太子的秘案自然不會輕易洩露,可姚重昨日被當街抓走之事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緊接着東宮封鎖,鄭王閉門不出,一系列的事情都昭示着京城即将興起一場禍事。
衙役終究不好動姚雪喬,推推搡搡秋意,趕她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