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問起緣由,連峰言簡意赅道:“鄭王世子也跟來了。”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趙洵過來與她何幹。
怎麼裴承聿好似藏着掖着,不肯讓他們見面。
官廨寬敞明亮,正中懸着一幅山水畫,一面牆上滿滿當當全是書籍,甚至有專門用來拿取高處書冊的木梯。
她目測以她的身高至多能拿到第五層,裴承聿高她近一個頭,大概能取到第七層。
倘若踮踮腳,最上面一層也能拿下。
那木梯的作用是……
她瞥見門外官差,比較他們的身量,原來是方便手下幫他整理的。
山水畫前一張黃花梨木透雕書桌,古香雅韻。書籍規整,嚴嚴實實壓住半張書桌,風拂過,書頁嘩然。
桌旁祥雲紋花幾上,擺着白釉闊口盆,盆中水質清澈,紅荷照綠葉。
浮香萦繞,一派清雅。
“姚小姐請用茶。”
連峰見她出神地看着書架,放下托盤,“姚小姐若覺乏味,可以邊看書邊等。”
姚雪喬連忙擺手,她可不是來做客的。
不過連峰話裡的意思,裴承聿好似經常在此招待客人,甚至頗為大方,準許外人碰他的書。
原以為藏書諸多的人,大多很愛惜,像她父親那樣,翻閱書籍前就差沐浴焚香,以示虔誠。
連峰看出她的疑惑,來過這裡的每個人都露出過驚異,但他會針對來者身份解釋,其實這裡所有的書都不是原本。
裴府的藏書閣裡,藏書上萬冊,全是長安公主多年積累。
那裡也是整個裴府的禁忌之地,除裴承聿以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可這些話,沒必要對眼前毫無交集的姚雪喬說。
“京城時興的話本如何?”
連峰隻當她拘束,取來幾冊略微嶄新的話本,其中一本封面上還沾着櫻桃糕。
看來女客也是有的。
恭敬不如從命,她接過來随意翻看,心中惦念着秋意,半個字也沒看進去,遂摸向手邊的茶杯。
打開杯蓋才反應過來非在家中,送來的多半是害她睡不着的濃茶,可鼻尖嗅到一股花香。
玫瑰花苞在水中浮動,芬香馥郁。
姚雪喬不知,她眼中的恰到好處,其實是蹭了别人的光。
“這茶味道如何?”
姚雪喬聽到一道稚嫩的女聲,來人約莫十一二歲,粉雕玉琢。
“要不要嘗嘗?”她親手給她倒一杯。
小姑娘乖巧地接過,坐在她身旁,小口啜飲。
姚雪喬往屋外打量一圈,兩個年輕的仆婦規規矩矩守着。
“你也是被郡王請進來的?”她語氣略帶同情,推了推盤中的糕點,也是方才連峰連同茶水送來的。
小姑娘圓溜溜的眼睛看着她,點點頭。
然後撚起點心咬一口,翻看起攤開的書,“你看的這本俗套無聊,不如哥哥新買的那冊,就在上頭。”
她伸手指過去。
姚雪喬眸中憐意蕩然無存,本以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原來四處碰壁的隻有她一人。
長安公主育有一子一女,裴承聿幾近冷清嚴苛,但對親妹妹倒是縱容寵溺,極盡愛護。
小姑娘也不似他,永遠寡淡冷清,倒是雪團似的可愛。
裴雲莘手指着高處,滿目期許,“姐姐,你能不能幫我取來?”
姐姐。
姚雪竹在世時,她也是一口一個姐姐,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
已許久未曾喊過姐姐了。
姚雪喬目光微滞,透過她看從前的自己,喉中劃過一絲酸澀,“好。”
木梯就靠在書架旁,她費力挪開,略微踮腳,伸長手臂,隻将将碰到那層書架邊緣。
又繃直身子蹦跳幾下,依然遙不可及。
無奈,她隻好回頭擺擺手。
秋意在審訊中,她如坐針氈,豈敢行動自如,爬上主人家的木梯上來下去?
裴雲莘看出她的顧慮,上前拉着她的小指,晃了晃,“姐姐,你踩着梯子,我去門外為你望風。”
水汪汪的眼睛裡倒影出姚雪喬的臉,她如何能不動容,鬼使神差點頭。
姚雪喬和跑到門口的裴雲莘點點頭,用力晃兩下木梯,确定安穩牢固,這才卷起裙擺顫巍巍爬上去。
揚州家中種着棗樹,每當成熟時,她都會爬上梯子親手采摘,動作并不生疏。
隻爬到一半,那冊書近在咫尺。
可是書架上藏書密集,書死死卡在縫隙中。
她捏不住書脊,從頂上慢慢往外摳,好容易才取下,緊張得手心冒汗,指尖打滑,眼睜睜看書從手中脫落,摔在地上。
書頁散開,蓋上一雙烏合靴上。
“你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