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出這種話,其實并不是強迫周在思或是怎樣,而是作為在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人,他本來就有義務告訴她自己最真實的想法,行動背後的動機——當然,并不是全部行動,而她也有義務知道并接受這些事,然後,學着一點點去理解他。
一開始不會沒什麼,他知道她一個人生活慣了,這并不是輕輕松松就能學會的東西,所以他也沒指望她能慧根大開一下子就學會。
他可以教,可以慢慢引導她,行為準則和道理都需要他不斷地重複,親自做給她看,她才會懂。無論學得再吃力,模仿得再生疏,隻要是周在思,他就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但最後的結果也是由他主導。
關于這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笨腦筋如周在思當然是意識不到的了。
此時她隻會将憋了許久的氣長長地呼出來,然後埋在他肩窩裡,輕聲呢喃:“知道了......”
看,這就是學習的成果。
未必是像烏鴉反哺一樣的驚人,但也算是初見成效了。
周在思自己說完,心裡仍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反而還是感到很壓抑。
這種壓抑并不是來源于愛人的束縛,而是她不懂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給王悉帶來了這麼多的意外和問題,自打兩個人在一起,他就一直不停歇地給她解決麻煩,有時在她看來已經多到足夠困擾了,他卻還風雨無阻地來到她身邊,上一秒還在電話裡吵架,午覺起來就收到了要她去機場接他的消息。她并不完美,缺點數不勝數,麻繩穿過她的背脊,她并不引以為傲自己的收藏價值,她隻擔心捆得太緊,自己會碎成一片一片,再粘起來就難了。
劊子手都是無情的,她也不是沒看到過參加會議時王悉的模樣,一聲不響地聽着彙報,偶爾吐出兩個字,面上也帶着高高在上的嚴峻,這種嚴峻到了某種時刻總能緩和,雖然開完會她也被從書房走出來的王悉罵了。
因為把還沒拼完的樂高到處丢,客廳被她搞得很亂,地面上明槍暗箭,幾乎無法下腳。
被指責了的周在思裝作沒聽見,後腦勺圓鼓鼓的,默默拼着,動作不停,直到王悉拿了襪子來,在她身邊蹲下,從她大腿和地闆的縫隙裡摸出一塊來,抛在了她腳邊,問:“痛不痛?”
她不小心踩到大顆粒後腳底是留下了印子,但她藏好了的,不料王悉連這一點痕迹都能留意到。
也得益于視線常常在她身上來回掃描數遍,有哪裡不對他都能第一時間捕捉。
因為知道她不會講出來,所以他才更加留心。
腳腕還是被王悉捉住了,握在手裡,一拃便可完全圈住,再往下移,魚際肌按壓在五個修剪整齊,白皙飽滿的腳趾上,勃勃熱意使得周在思腳背刺癢不适,于是她忍不住了,推他,想把腳尖收回來,但沒成功:“......一點都不痛。”
畢竟接觸面不是腳背是腳心。
但腳底她才不會給他看呢!現在已經很癢了!
王悉松了手。周在思避如蛇蠍,立即“嗖”地縮了回去,他也不逼她,隻撂下一句:“如果你想走路一瘸一拐,可以弄得再亂一點。”
周在思恨恨地甩了個眼刀飛過去,她那生疼的腳底,被他一拽痛感更加集中了......
默默在心裡編排着怼他的言語,腹稿都打好了,擡頭一看,面上是再冷淡不過的表情,周在思不由猜測會議上誰又惹了他,搞得他心情差勁到拿她出氣——直到她目光落在了那一雙無辜的襪子上。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過來套上了,沒再說話。
過了會兒,模型拼了一半,發現少了許多關鍵零件,周在思不動聲色暗悄悄找了半天也沒有,才苦兮兮地開口求助:“小輪子不見了。”
王悉坐在沙發上,正在看藝術雜志,也沒看她,說:“你身後,茶幾下面。”
周在思回身一看,還真在那。
“哦。”
她拿起了小輪子捏在指尖,又開始來回張望接着找車門......這次動作幅度大了許多。
不光是車門,還有車燈,備用輪胎,最後她實在是煩到沒耐心了,偷懶不想找了,揪着王悉的褲腿,抱着他的手請求了援助。
王悉倒是也沒再數落她,合上雜志放回到原處,被她拉着手在地毯上坐下都沒說什麼,他一坐那,周在思的耐心就神奇地複原了,不再暴躁地多動,問他要什麼零件都能非常及時準确地遞上,拼好後,成就感滿滿之餘,反倒是周在思自己在心裡開始尋摸了。
明明一開始是她倒出來的啊,怎麼他比她還要清楚......
她至今為止都想不通這事。
可惜她家裡沒有監控。不然她就會發現,王悉開會之餘,喊她倒水而不得,無奈之下隻好自己出來找水喝,走到她身後,站住了,目光環繞一圈,零七散八的小零件在她身邊鋪落一地,周在思現用現找,自然是越找越亂,她還渾然不覺,埋頭苦幹,王悉看了好大一會兒,并未說什麼,心裡大概有了個譜,便走了。
因此,周在思雖嘴硬不願承認,但确實覺得王悉是萬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