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在思其實是個不太愛記事的性格。
準确的來說,有點像參加密室逃脫。在某個特定的氣氛當中,她的情緒很容易被調動,或者又很難被調動,她擅長給予情緒,化解僵局,但也讨厭被喜怒哀樂勾着鼻子走,無論當下開心與否,她絕不讓沖動打破底線。
一旦發現狀态不夠好,她會盡快将自己從環境中剝離出來。
因為不想誤傷人,那麼最容易的發洩途徑就是睡覺。
十點鐘,周在思放下打了一半的遊戲——她進度條緩慢,突然離場也算合理,撂下一句我去洗漱,睜着倆大眼睛在浴室轉了一圈後,躺在床上呈安詳狀。
其實這個時間點也不算匪夷所思,但是放在愛熬鷹的周在思身上,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王悉裝好新拆開的遊戲卡帶,分門别類地将幾個盒子放進了電視機下面的矮櫃。以前這裡周在思疏于整理,亂也就算了,到了要用的時候,總是不能立刻找到,她倒是不急,但王悉不想她沒得玩。
他比她晚一些上床,脫掉衣服倚在她小小窄窄的床頭,瞬間床闆就顯得嬌小許多。自上而下看她半阖着眼睛要睡不睡,他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彎下腰一邊吻她一邊說:“想什麼呢?”
周在思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像生了病一樣,不太有精神。
王悉:“不高興了?”
他嗓音低沉,雖是問句,語調卻異常溫柔,哪怕是心情不錯的人聽了,怕是也忍不住要捏造些苦楚。
周在思不是沒聽到,正相反,她聽得一清二楚,因此才更痛恨他的虛僞。
其實不用她說,他大概也知道是因為什麼。
不得不說,周在思時常會颠覆他的認知。
他沒想到她會在這一點上犯軸,這不像她。
或者說,這不像他認識的她。
作為有義務奉陪到底的人,他見識過她玩心大發的模樣,她很容易滿足,有時又太容易滿足,以至于會很快覺得無趣,自己就提出想要回家了。
王悉認為也許是因為他在,她才不能玩得盡興。這和有些小孩子在彙報演出時不允許家長觀看是一樣的道理。因此他認為适時的放手是有必要的。
但周在思的反應卻再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一反常态走哪跟哪,結果就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她少有這樣的執拗。
側過身,周在思撲進王悉的懷抱:“你是不是不想我陪你。”
聽起來着實有些郁郁寡歡。
這幾乎是戀人間的死亡問題了。但對他們兩個來說卻不是。
周在思想的很多,但其實想的又很簡單。
歸根結底,她就是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
王悉的付出多到令她不安,她急切地想要做些什麼去彌補,或是稱之為平衡,如果他是父母,那麼她取得好成績就可以了,如果是她的衣食父母,也就是老闆,那麼這就好說了。
打工人應得的,她無需惶恐。
但他兩者都不是。
顯然他有更重要的身份。
伴侶本該是親密無間,但綁得太緊她确實會喘不過氣,可若是一個人......
她又總覺得空落落的。
總之是王悉錯了。
放在後腦勺的大手用了些力,将她的頭向前推了推,近到兩人鼻尖相對,氣息交纏。
王悉:“怎麼會這樣想?”
“因為你就是那樣做的。”
“嗯......”王悉狀似思考,含笑道,“那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站在船上看你潛水時的感受?那滋味可不太好。”
這是周在思第一次聽到他親口說厭惡。
大概是做任何事他都從不阻攔的緣故,導緻即便是王悉不親自下水,僅僅隻是遠遠看着,周在思也從未覺得他會反感。
倒不是覺得他會嫌浪費時間,而是對運動本身的一種不認可。
她想起,他是說過他不愛滑雪的。
或許......
“對不起。”周在思說。
“我不要你的道歉,周在思,”王悉摸了摸她的臉,“我無權阻止你去做任何事。無論做什麼,我都會陪着你。”
周在思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不太懂:“那我也想......盡量陪着你。”
“真心的?”王悉笑了。
這和老師懷疑考試時坐在第一排的學生作弊無異。周在思一下子就炸了毛:“你懷疑我!”
距離如此之近,她所想王悉又怎麼會感受不到,實際上他可以完全接受周在思的一切,對她負責,本就是他的職責所在。
至于她所在意的承受與陪伴,這本無必要。
有時愛隻是一種單方面的行為。
“我不需要你補償我。”王悉說,“在我這裡,你不需要勉強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實際上這正是周在思覺得不被尊重的地方。
她無法否認他說中了,但補償和自願并非就是相斥的,她還是覺得王悉太過于武斷:“好吧。”
“但我身為戀人,也要履行相對應的責任,對吧?”
王悉眼神裡挂了笑意,示意她接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