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房不大不小兩層樓高,灰白色的牆皮規整雅緻,周在思穿着帆布鞋略顯沉重地走過鋪滿了鵝卵石的地面,标準微笑挂着,痛意是直往心裡鑽。
咚咚咚的聲音像是高跟鞋,伴随着細碎的話音從室内樓梯傳來,十月份的天氣,老太太仍是淡紫色的旗袍在身,針腳細密,圖樣做工更是精緻,一看便是手工定制。爺爺則是一副紳士派頭,英式西裝搭配蹒跚的步履,老太太着急見孩子,催他快點。
周在思向前走了兩步,腳下便發出了細微的咯吱聲,有些老舊的木地闆散發着淡淡的光澤,室内悶熱,頭頂古銅色的風扇一吹,一旁伫立着的綠植也跟着搖頭,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許是不問世事的緣故,兩位老人便将心思都放在了花花草草上面,客廳裡養就了好幾株比人還高的綠植,陽台更甚,整個家放眼望去是一片花紅柳綠。
怕不小心磕碰到了花枝子惹得老人心疼,周在思于是腳步愈發放輕。
奶奶摟住她的胳膊,先是誇她模樣生的好,又問她姓名年齡,哪年生,哪裡人,接着就要帶她見見她的這些寶貝,老太太記性不錯,一邊走還沒忘了幫腔:“怎麼,我這裡地方太小停不下呀,你要停到外面去。”
王悉被念叨的畫面簡直不要太美,周在思幸災樂禍。
家裡的花每個都有名字,周在思被奶奶親自領着,挨個都見識了一遍,漸漸神經開始緊繃,不敢開口講話大聲呼吸,擔心下一秒鼻炎發作被奶奶瞧出異樣掃了老人家的興。
于是她被奶奶拉進了她的房間——兩位老人長期分房住,奶奶在二樓,随便夜裡看本書,翻下辭典也是自自在在的,不受人拘束,但是有一次時間太晚,她不小心失手将好厚一本資料摔到地闆上,哎呀可不得了了,第二天吃早點時遭到了樓下嚴重投訴,嚴令禁止她擾民。
周在思聽得好生歡樂。
老太太一邊講,一邊順手戴上了老花鏡,走到梳妝台前,翻找着什麼:“小周,你來。”
周在思煞時收了散漫的笑意,稍稍穩重了臉色。很聽話地走到奶奶身邊。
她今天穿得并不很誇張,帆布鞋,牛仔褲,頭發乖乖地散落在襯衣,若要說亮點,她今天戴了幸運耳墜。
但也比不過奶奶手上的镯子十萬分之一。
青翠欲滴,玻璃種翡翠。
她倏得頭皮發麻。
用抱頭鼠竄來形容她此刻的内心都是輕的,可此處沒有地洞讓她鑽,她祈禱不該發生的對話不要發生。
然而奶奶也沒叫她失望,細聲細語道:“小周,你幫我戴一下試試,我看看哦。”
為什麼要我戴!周在思淚灑長江咆哮,您自己戴也是可以的!
奶奶笑眯眯地看着她,并将玉镯塞到她手裡。
正當她六神無主要憑直覺塞回去時,王悉來了。
看到這一幕,他走進來,随手拉過一隻真皮低椅往那一坐,無視周在思求助的眼神:“我也看看。”
什麼啊!
周在思恨恨看他一眼,懷疑這人是打擊報複,明知她左右為難卻又推波助瀾,過分推脫小家子氣,但進一步......
她擔心這镯子戴上就拿不下來了。
其實也隻有幾秒鐘的時間給她猶豫,王悉很随意地伸手一握一推,這玉镯就這麼戴上了。
然後他又握着她的手帶到奶奶面前,顯擺似的說:“您不表示表示?”
渾不吝的神情,再加上沒個正形的姿态,頗有些混世魔王的纨绔範。
奶奶寵溺地斜他一眼,佯裝生氣拍了下他的肩膀,嗔道:“你又在這胡說什麼,本來就是預備給小周的。我可告訴你,沒你的份兒!”
在奶奶面前,王悉少見地孩子氣,被打擊也不氣惱,竟厚顔無恥道:“要不然您再找找呢,總有一件是适合我的吧?”
周在思沒見過這場面早已聽愣,越聽越不淡定,說的是王悉,慌的卻是她。
奶奶哼道:“你趕緊給我出去,好東西去找你爺爺要,别來這裡煩!”
于是握着的手在松開前暗暗用力一捏,人便起身出去了。
周在思又隻能獨自一人風中淩亂。
奶奶是像春風般溫暖和煦的:“小周,這算是奶奶的見面禮,你要收下哦。”
周在思臉都笑僵了,蘋果肌放不下來,眼淚水汗水卻快要下來了,她抖抖索索:“奶奶,這個有點太貴重了......”
不是有一句話,頂級的翡翠價值一套房......
而她腕上的這隻,說句沒見識的,水頭像極了旅遊時古城裡小攤小販三十一隻五十兩隻的“保真翡翠”,為此拍賣會上她還狠狠被楊美烨罵了一頓,講她不識貨,藝術眼光有待加強。
“越是像假貨,價值就越高,你給我記住了!”楊美烨恨鐵不成鋼。
周在思那時還覺得很委屈,心想,又不是專門收藏這個的,懂來做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