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時候,共事了五年的席琳即将要離開美國。
她在美國朋友不多,僅限的幾位朋友基本上都是同事,因此,在走之前,她提議小聚一下。
而和周在思的約會則是單獨的一晚,隻有三個人。
之所以是三個人,是因為當天她攜了未婚夫出席。
也算是機緣巧合,剛解決了人生大事,公司的一紙調令就下來了,考慮到她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法語區的事業部恰巧又大換血,上面計劃将她調去巴黎接手相關事宜,雖是困難重重的挑戰,但總歸是事業上的大上升,拿到批準後,她馬不停蹄地着手搬家。
周在思聽聞後把自己熟悉的轉運公司推薦給了她,可以說是幫了她大忙。
正好趁着要走,她也想把在紐約的人情結清。因此才約了這頓晚飯。
周在思欣然前往。
時間已經過了晚飯,三個人都不太餓,于是找了個獨立的小酒館。地方不大,随處可見的木頭紋理,小木屋似的裝修風格,可謂是非常典型的美東酒吧了。周在思實在是不想連着兩天都泡在酒裡,所以隻要了無酒精的雞尾酒湊熱鬧。
牆上的一大片區域都被投映了電視,人群層層圍着,球賽正酣,時不時的,響徹屋頂的歡呼聲就會爆發出來。
人多嘈雜,這導緻她們幾人聊天都有點不順暢,經常說着說着話音就被超高的分貝掩蓋了去,聽不清,便隻能看口型和表情,多說兩遍而已,扯着嗓子喊都不影響心情。
跟熟人聚會就是這點好,随性。
東拉西扯聊了一會,席琳又加了些薯條香腸之類的小食,話題逐漸從歐洲的各種政策轉到了日常飲食上面,于是在場的唯一男士——席琳未婚夫頭痛道:“也許我要開始重新适應可頌了。”
法國多的是香酥可口的可頌,或是烤的焦脆、牛油含量極高的面包,尼古拉斯卻一向更熱衷有嚼勁的法棍,盡管他也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卻也做不到什麼都愛。
席琳的表情像是被提示了一樣,手在空中一指補充道:“還有不夠勁的咖啡!”
旁邊的未婚夫聽了,一臉你饒了我吧的表情。
周在思看得忍俊不住,說的這些她倒是都很喜歡:“但再怎麼說,你們也算是回到了故鄉。”
再多的抱怨也掩不住那份自内而外的思念神往。
“沒錯,”席琳和男人對望,相視一笑,“美國其實也很好,但是這邊食物都太......”
周在思又一次笑了。作為她的前上級,可是不止一次地聽到席琳吐槽美國的食物有太多激素,太容易發胖。
而她未婚夫更是打擂台一樣配合:“空氣質量太差。”
“你得了吧,”席琳嘴一撇,不甚贊同,“這邊吸煙的人可不如巴黎。”
即使她是巴黎人,也不得不承認巴黎是一座随時随地能吸入二手煙的城市,沒有之一。
“我說的是天氣本身!”
......
周在思津津有味地看着這倆人拌嘴,心想,原來看人談戀愛是這樣子的。
實在是從前都沒這視角,現如今身在局中,才想到去旁觀。
她甚至都沒什麼機會能和王悉吵架。
因為時時見不到他,她反而已經習慣了随時随地視頻語音通話,有時甚至開一整夜,第二天起來發現的時候才會關掉。就是因為這樣無聲無息的時間實在太久,久到他們已經都習慣了沉默,變得不再多言語。所以當她再跳出來時,她又不得不去想,王悉對她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她對王悉又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見不到的日子裡,思念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她很少會說出口要求什麼,因此王悉來得更加頻繁。上周才來過,兩個人很平淡地待了兩天,吃飯,睡覺,牽手逛超市,一切并沒有什麼特别。
甚至因為氣氛太放松,大腦松懈,周在思久違地考慮現實和未來。
長久穩定的感情和距離脫不來幹系,她說,以後我們還是要在一起比較好。
王悉問,怎麼想到這裡了。
周在思拽着他的手,漫無目的地走着,說,我是覺得,在一起更有助于問題的讨論。當時沒發揮好......
王悉說你還惦記着呢,他無所謂的笑笑,拉過她避開了一隻導盲犬,又說,但重點是不是偏了?
你隻是當時還不信我。他說。
周在思心尖頓時一麻。幾乎不知道要怎麼回應。幾度要張口說些什麼,最終都作罷。
直到快到家了,她才委頓道,難道你當時就很相信我嗎?我到現在都不懂你為什麼那麼......
她欲言又止,心裡歎了口氣,最終還是沒将那兩個字說出口。
沖動。她不懂王悉為什麼會那麼沖動。
感情是否能輕易給予如此高昂的物質饋贈?當時的她于心有愧,并沒有這份信心。
也許換做現在的她也依然會拒絕,或許也會接受,但不能沒有條件。單方面的好意固然心領,但你來我往才是長久之道。
王悉看着她,竟也體會到了她當時的驚慌失措,而這絕不是他本意。
原來他也有這一天。
他說,周在思,你可真行。
也許是一閃而過的汽車燈影打來,他眼裡的悲哀再無處遁形。
周在思恰好看到,心像是被攥住了一樣酸痛。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于是有些慌張地推了他一下,手上沒控制住力氣,身子一晃,王悉面對着她,在家門口被推了進去。
藏在心裡的想法他一般輕易不說出口,這也難怪周在思總覺得他講話帶有很強的目的性。甚至都可以稱之為誘導。
但今天,他好像變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