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回府後徑直朝後院走去,剛到拱門就見牆角處蹲着個人影。
“你在這裡幹什麼?”
被點名的阿玉慌忙站起來,怯生生地問:“哥哥,你回來啦?”
蕭珩“嗯”了一聲,靜靜看着她等待下文。
阿玉雙手背在身後,懷裡是貼身捂着的胡餅。
這些天她一直在想蕭珩說的話,盡管他很兇可是确實說得有道理,她是在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裡熬過來的,她不想将來自己的孩子也是這樣,餓肚子比死還難受。一想到那日自己梗着脖子沖他低吼阿玉就膽戰心驚,一是愧疚二是怕他生氣殺了自己。
她戰戰兢兢好幾天,決定做胡餅哄他開心。
阿娘說過,知錯就改就是好孩子。
她記得那日蕭珩吃胡餅吃得很香,故而聽說他今日回來後連忙在廚房做了胡餅,為了防止餅變涼她一直捂在懷裡等他。
“哥哥。”阿玉上前兩步将胡餅遞到他面前,“這是我做的,你嘗嘗吧?”
“為什麼給我做這個?”
阿玉:“哥哥,阿玉覺得那日你說得有道理,是我太笨了想不明白,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蕭珩冷哼一聲,接過胡餅:“我沒有生氣。”
阿玉松了一口氣:“嗯,那就好,那,那我先走了。”
“等一下。”
阿玉轉過身看着他。
蕭珩颦眉問:“你怎麼還穿着這身破爛?”
“我怕弄髒哥哥的衣服,再說,我馬上就要離開了,阿玉不想欠哥哥太多。”
“你要去哪?”
“我,我不知道。”
蕭珩走到阿玉跟前,低頭看着她:“你蠢笨是因為你什麼都不懂。”
阿玉臉上一熱,低下了頭。
蕭珩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這些錢給你,明日讓劉椿帶你去東市買幾件合身的衣裳。”說完便将身上的錢袋扔給阿玉。
阿玉接住沉甸甸的錢袋,滿臉愕然:“為什麼?”
“人活在這世上絕不能丢了自尊體面,你衣衫不全,有礙觀瞻。”
“可這也太多了,我還不起。”
“就當我買你的餅了。”
“可我的餅不值這麼多的錢。”
蕭珩颦眉:“倘若你覺得虧欠,那便留在府裡幫劉椿做些事情,他年紀大了一個人忙不過來。”
阿玉眼睛一亮:“真的嗎?你不送我出家啦?”
蕭珩幹咳一聲:“真的。”
“謝謝哥哥,你真是個大好人!”
身處洛陽二十載,有人因他的皮囊贊他為“神仙中人”也有人忌憚他的狠辣多疑諷他“玉面閻羅”,可放眼整個洛陽,卻無一人說他是個好人。
蕭珩不免覺得好笑。
他忽地掐住她的脖子,冷聲道:“聽着,我不是什麼好人,倘若你在我府上心懷不軌,我照樣殺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玉用力點頭。
*
時至七月,炎熱非常。
阿玉買好衣服和劉伯一起走在街上。
劉伯直誇她的新衣服好看,誇着誇着就開始抹眼淚。
阿玉連忙扶住他,關心道:“你怎麼了,劉伯?”
劉椿哽咽地說:“我看見你就想起了我閨女。”
阿玉進府以來從來沒聽劉伯說過他的家人,今日他突然提起,阿玉也順勢問了一句:“劉伯,以前從來沒聽你說過家裡人。”
劉椿頓了頓,随即歎了口氣:“唉!我的妻子女兒都死了,活活餓死了!”
他邊說邊抹眼淚:“她們娘倆死的那天我都沒趕回去陪她們最後一程!當時我一個人跑到深山裡面挖野菜等回家的時候就看見我媳婦抱着孩子餓死在了炕上!我女兒才六歲,我把她抱出來的時候就像抱着一捆幹巴巴的柴火!她肚皮上的肋骨都凸了出來!”
講到這裡,劉椿更加激動,就連肩膀都微微顫抖起來。
阿玉感同身受,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小聲道:“對不起啊劉伯,都怪我讓你想起傷心事兒了。”
劉伯用袖子把眼淚擦幹淨,擠出一個笑容:“欸!不怪你玉丫頭,是劉伯年紀大了總容易想起過去的人和事,現如今,日子比過去好多了,這都得感謝郎主。”
阿玉問:“劉伯也是郎主帶回來的嗎?”
“是啊,咱們府裡的人都是郎主撿回來的,如果不是他,我們早就餓死在外面了!”
劉椿揮走一隻不知從哪飛來的小蟲接着說道:“咱們這些人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平頭百姓,可郎主明明是京都的貴人,但我們在府裡待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郎主的家人,他自己也從來沒提過,對待我們也是冷冰冰的,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面冷心熱,就是一個人總孤零零的……”
阿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劉椿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低聲叮囑:“玉丫頭,這些話你可千萬别告訴郎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