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翻身下馬帶着阿玉走進皇城。
宮城相較于内城又是一道不同的風景,朱牆碧瓦,綠樹成蔭,空氣中還隐約有不知名的花香沁入鼻中。
阿玉行走在漢白玉官道上,整個人都是混沌的,從郭外死人堆到鐘聲長鳴的景明寺再到市井内城最後行走在玉石鋪就的官道上,這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她甚至産生了一絲恍惚,自己是不是早就死在那片樹林裡了?
“在想什麼?”蕭珩冷不丁問了一句,他心中煩躁,想着同她閑扯幾句也是好的。
“沒……沒什麼。”阿玉慌促得搖搖頭,繼而伸手想去看看他胸前的傷口:“對不住,哥哥……”
“别動!”他突然冷喝一聲,吓得阿玉連忙縮回了手。
“沒……沒動……是不是很疼?”
蕭珩吸了一口涼氣,他胸前原本就有一道傷口,還是其生母所傷,這是他的忌諱,不願意被任何人觸碰,尤其是女人。
他看了她一眼,夜風蕭瑟,她頭上的幂籬早在奔跑中丢掉了,幾縷碎發在風中飄起,她充滿稚氣的臉上挂滿了驚憂和懊悔。
“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蕭珩心想,他懶得同她置氣。
“我們要去哪?”阿玉看着兩人越走越遠,忍不住開口詢問。
“值房。”
那是蕭珩平時在宮裡休憩的地方。
“哦。”她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後,不一會兒又問:“你的傷口?”
“無妨。”
兩人說話間,牆上突然響起一陣窸窣聲,一個黑影從牆上掠過,形如鬼魅。
蕭珩微怔了一下又迅速恢複正常,慢慢朝前面走着。就在兩人行到拐角處時,寒光微閃,黑衣人從牆上跳下來以迅雷之勢揮起手中的長刀朝蕭珩砍去。
蕭珩側身躲過,那黑衣人緊接着又朝他落下一刀,此人内力渾厚,刀刀緻命,有好幾次都差點砍在蕭珩的臂膀上,阿玉在一旁看得驚心動魄,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珩不善搏鬥隻好盡力躲避,此時恰巧一隊巡查的士兵從對面經過,那黑衣人見狀撒下一把藥粉迅速逃去。
銀白色的藥粉直撲蕭珩面門,他下意識用袖子遮擋可還是有一些落進了眼睛裡。一股劇痛襲來,蕭珩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
“你怎麼了,哥哥?”阿玉上前想要扶他可卻被蕭珩擋開。
他嘗試着睜開眼睛可眼前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黑衣人呢?”
“逃跑了。”
微涼的夜風卷起落花在狹長的官道上掠過,巡邏的士兵已經走遠,現下,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蕭珩的眼睛落下兩道血淚,在那張如玉的面容上尤為觸目驚心。
“血!你流血了!”阿玉驚叫。
蕭珩聞言面不改色,他撩起白色外袍用力撕下一條作為盲帶覆在眼睛上随手在腦後打了個死結。
“跟我走。”
“好好……”阿玉不敢違逆隻好跟在他身邊。
蕭珩心中有顧慮并不直接去值房,隻在附近的巷道上兜轉,可他畢竟此時眼盲,有好幾次差點摔倒。
阿玉眼看着他即将撞上前面的蓮花紋銅缸連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聲音溫軟近似安撫:“哥哥,你要去哪告訴阿玉,阿玉帶你去。”
人有五感,當喪失一感時其他感覺就會更加靈敏。
蕭珩此刻就是這樣。
那隻握着他的手嬌小柔軟甚至有點熱,他下意識想要甩開,可腦子下了指令,手卻遲遲沒松開。
他不喜歡同旁人親近,可突然的失明讓他不得已需要依靠那隻柔若無骨的小手。
“哥哥?”
她的聲音拉回了蕭珩的神智。
“前面是不是有一棵合歡樹?”蕭珩憑借腦中的記憶問她。
阿玉擡頭果然看見夜色深處有一棵極繁茂的合歡樹,上面還開滿了粉色的合歡花,遠遠望去如粉雪堆砌,令人眼花缭亂。
“是啊,還開滿了合歡花。”
“扶我過去歇一會兒。”
“好。”阿玉握着蕭珩的手引他往合歡樹走去。
兩人靠着樹坐下,風一吹,粉色花瓣如雪凋零煞是好看,阿玉忍不住伸手去接,一時竟忘記了身處何地。
蕭珩心中估摸着時辰,不出意外的話小殿下應該在顯陽殿了,可如果遇見刺殺呢?衛昶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哥哥,你餓嗎?”阿玉從懷裡掏出唯一的胡餅遞到他跟前,小聲道:“我這裡還有一個胡餅,你吃點吧?”
蕭珩冷哼一聲:“你倒是聰明,不僅知道藏兇器還知道藏吃的。”
阿玉面色通紅,她聽出來這話是在揶揄她,于是小聲辯解道:“家裡常年鬧饑荒,經常沒有飯吃,每次有吃的都會留下來一點攢着就怕哪天餓肚子。哥哥,你是貴人不懂餓肚子有多難受。”
蕭珩聞言扯了扯嘴角,道:“我怎麼會不知道。”
“哥哥也餓過肚子嗎?”
餓肚子?何止啊。
蕭珩想起小的時候和野狗搶食的日子,甚至有的時候餓得頭昏眼花吃樹皮啃草根……他如牲畜般掙紮在泥濘裡從無一日潔淨一日體面。不過這些話他沒有同眼前的這個小丫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