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
洛陽城陰郁頹靡,大雨接連不斷,各地洪災頻發,許多百姓流連失所被迫流浪,餓殍滿地,屍身曝于荒野,人與野獸搶食。
彭城王的軍隊也難以前行,十萬大軍徒步數天竟不過百裡。皇後聞之大喜,遣陳非傳信命小殿下速速進宮封帝。
彼時蕭珩正與王顯在花樹下對弈。
“蕭大人,這其中是否有詐?”王顯執白棋,在這局棋中選擇以守為攻。
“暫未可知。”蕭珩颦眉試圖在他固若金湯的布局中破出一個口子。
“那您的意思是?”王顯無心顧棋,一時下錯了地方。
蕭珩眉梢微動,忽地重重落下手中的棋子,與此同時落下的還有一句“擇日進宮”。
王顯微怔,眼看着蕭珩淡定的拿掉他四枚白棋。
“我輸了。”王顯歎道,“殿下進宮這件事非同小可,是否要仲懷分一支禁衛軍護駕?”
“不可,他的禁衛軍太過顯眼,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王顯聞言心中不大痛快,說道:“倘若有人刺殺,誰來護衛殿下安全?”
蕭珩:“那我們就來一出偷梁換柱,暗度陳倉。”
“咚”地一聲,蕭珩落下一枚黑棋取代了他的白棋,兩棋相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王顯:“這是何意?”
蕭珩道:“找人假扮小殿下跟随儀仗隊回宮,屆時我會另安排一輛馬車混迹在商隊裡護送小殿下從側門回去,等進城後再由薛仲懷護送殿下回宮。”
王顯漸漸瞪大了眼睛:“這也太危險了,一旦失策,你我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蕭珩神色淡然:“此計雖險,然勝算卻大。”
“那找誰來假扮小殿下呢?”
“梁阿玉,那晚遇見的小丫頭,年歲身形與殿下相仿,最合适不過。”
王顯冷哼一聲:“那個賤民?一副膽小怕死的模樣,怎麼肯呢?!”
蕭珩呷了一口茶,眼底深不可測:“我自有辦法,讓她心甘情願的答應。”
王顯走後,蕭珩一個人獨自收拾着棋盤,待最後一枚棋子收進盒中,太陽也徹底沉進了地平線。
他想,是時候去看看那個小丫頭了。
彼時,阿玉正坐在案前琢磨着該如何逃跑。
就在一個時辰前衛昶帶了一套價值不菲的衣服給她,紫綢的大袖袍衫,繡雲氣紋,不像女孩兒穿的倒像是男孩子穿的。
她颦眉看向衛昶,後者卻冷着臉走了,燭光下,那衣服流光溢彩,晃得她心神不穩,阿玉下意識伸手摸上去,觸手生膩,冰涼柔軟,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的衣服,更别說穿了。
手掌下滑,在摸到一塊冷硬的物什時她的心咯噔一下,整個人都清醒了。
那是一枚玉兔吊墜,她曾經在馬車上見那個黑紗遮面的小男孩身上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
追殺的黑衣人,林中偶遇,以及刀疤男人的怒吼,往事在她腦海裡一幕幕回溯,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直到一個念頭突然跳出來,吓得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阿玉口中不斷呢喃:“趕緊跑!再不跑命都沒了!!”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阿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四周寂靜一片,隻有幾聲蟲鳴從外面傳進來。
屋内燭火搖曳,幾道樹影如同鬼魅在窗紙上亂舞。阿玉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忙着打包行李。
那身昂貴的袍衫她是不敢帶走的,她将它小心放在一邊,至于其他的東西幾乎掃蕩一空,毛筆、硯台、宣紙、藥瓶、油紙傘,隻要她覺得值錢的有用的全部都用床單包裹起來。
阿玉本就身無長物,想着出去了可能還得流浪,索性把被褥也團成一個包袱帶走,這些東西笨重,沒一會兒她就出了一腦門的汗,阿玉坐在地上看着鼓鼓的兩個大包袱心中安定不少。
可她一想到佛家重地自己卻在這裡行偷竊之事,未免有點心虛,索性跪下磕了一個響頭,自言自語道:“阿玉今日行偷竊之事實非我所願,待來日有機會一定回來捐香火錢,還望佛祖贖罪。”
她在這邊鬼鬼祟祟忙得熱火朝天,殊不知隐在花樹下的蕭珩已不聲不響的看完了全程。
行鬼祟之事,卻不曉得把燭火熄滅,這對于外面的蕭珩來說就像看了一場皮影戲一樣,滑稽又有趣。
這像什麼呢?蕭珩突然想到了仲懷家的那隻笨貓,胖的像隻球一樣還總愛偷東西吃,每當蕭珩在燈下看書時那隻笨貓就會閉着眼睛用爪子勾他面前的點心吃。
以為自己閉上眼睛旁人也就看不見了嗎?
真是掩耳盜鈴,傻得可憐。
“蠢貓。”蕭珩嗤笑一聲朝阿玉的房間走去。
阿玉正想着用個什麼趁手的東西把窗戶砸開,誰知門卻被人突然打開了。
“你在做什麼?”蕭珩冷眼看着她,面色不虞。
阿玉看見蕭珩驚得立刻彈了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難不成還等着你逃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