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心裡很替少女發愁,但不敢表現出來。
她那雙黑葡萄仁似的眼珠轉了轉,随即上前兩步,跟少女說:“大郎君讓我問縣主,可想去前頭見一見溫王。”
當今聖人統共有四個兒子,活着的僅有兩個,其中一個還被流放在長安之外。
溫王李重茂是當今聖人唯一留在長安的兒子。
雖說如今聖人正值壯年,考慮未來的太子人選為時尚早,但無論如何,溫王繼承大統的可能性最大。
縣主自小也是和溫王在宮裡長大的,廢太子李重俊還沒帶兵造反的時候,縣主就跟溫王相處得挺好,自從太子前兩年造反被處死後,縣主跟溫王的關系就更親近了。
溫王也确實喜歡縣主,每次見到縣主,眼中歡喜的神色掩都掩不住,有什麼好吃好玩的,都讓身邊的小太監送來給縣主,去年中秋節時,聖人在宮中設宴,已經出宮設府的溫王進宮見了縣主,為了哄縣主高興,甚至還親自剝瓜子給縣主吃。
旁人看了,都覺得日後縣主是要當溫王妃的。
縣主自己心裡也是那麼覺得的,那天回去之後,高興得有些忘形,拉着她和海桐姐的手說若是日後溫王當了太子,她便是太子妃了!
平常那麼稀罕溫王的縣主,在重陽節那天落水之後,如果不是中邪,怎麼莫名地便對溫王冷淡了起來?
就在青棠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聽到少女的聲音——
“不想,你去跟大郎君說我昨晚受了風寒,不宜見客。”
青棠:“……”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縣主出宮後第幾次拒絕見溫王了,會不會太得罪人?
旁邊的海桐卻說:“既然縣主說了不去前頭,你趕緊去前頭給大郎君回話,便說縣主受了寒,不能見客。”
青棠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
海桐見狀,連忙将青棠推到屏風外,悄聲說道:“雖說從前溫王和縣主是在宮裡一起長大的,情分與旁人不同,可他們如今到底年紀不小了,男女有别,不能總是像從前那樣毫無顧忌地待在一處。溫王登門,讓大郎君帶着卿客陪他清談便是。”
青棠一邊半推半就地讓海桐推出屏風,一邊扭頭,不死心想要再勸。
——可是縣主不是想嫁給溫王嗎?
就算如今不想嫁了,感情多少還是有的,沒必要這麼不留情分啊,畢竟溫王也是未來太子的重要人選!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海桐用眼神制止了。
海桐清秀的臉上帶着笑容,輕柔的語氣帶着些許威脅的意味, “縣主年紀尚小,心性不定,從前在宮裡沒個親人在身邊,心裡難免孤寂,一時分不清楚喜歡誰不喜歡誰是正常的。你别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趕緊到前頭去回話。”
兩人在宮裡的時候,因為海桐年紀大些,又是女皇親自給清陽縣主挑的大侍女,青棠凡事第一聽縣主的,第二就是聽她的。
如今聽海桐這麼說,青棠心裡雖然覺得應該要再勸一下縣主,但還是忍住了,乖乖地去前頭回話。
海桐繞過屏風,坐在榻上的少女歪着腦袋,眨巴一雙漂亮的杏眼望她。
海桐愣了下,“縣、縣主?”
少女清麗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原來海桐也不喜歡溫王。”
海桐一怔,随即緩步走至榻前将少女裸露在薄毯外的手臂蓋好,輕聲解釋道:“我并不是不喜歡溫王,隻是覺得縣主如今年紀大了,府裡也沒個能為您做主的長輩,總是跟溫王在一處待着,容易招人閑話。有的事情,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武靈兒将手中的九連環放下,笑道:“海桐說的是這個理。”
原身妹子對自己的終身大事,有點着急,可也不能怪她。畢竟從六歲到十四歲,整整八年,眼看今年夏天就要及笄,别的貴女們在這時候早就談婚論嫁,覓得如意郎君。
唯獨她清陽縣主,明明是邢國公之女,又是女皇生前喜愛的侄孫女,能歌善舞又長得明豔無俦,卻被拘在大明宮裡,無人為她做主,怎麼能不心急?
她自小在大明宮長大,心裡長了十七八個竅,聰明機靈,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她入宮一年後,女皇就被迫禅位,遷至上陽宮。同年冬天,女皇在上陽宮薨了。
在女皇被迫禅位的那天,年幼的武靈兒就想好了,如果不能像姑奶奶那樣當女皇,那至少要萬千寵愛于一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隻是少女的心願八字還沒一撇,就失足落水。醒來之後,就被換了芯。
如今的武靈兒,是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她雖與原主同名同姓,生活環境和經曆卻天差地别,她不想當誰的女皇公主,隻想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因此,在得知自己穿越到八世紀初的大唐長安,成為一代女皇的侄孫女時,武靈兒以為那隻是病重時的一場大夢。
幾番折騰,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在回邢國公府之後,武靈兒對着古色古香的閨房,終于意識到自己穿越了。
好消息:穿越的身份是國公之女,邑号清陽縣主,是一代女皇武則天的侄孫女。
壞消息:女皇已經去世好幾年,如今正是女皇去世後,唐中宗李顯在位,韋皇後和上官婉兒等人在政壇活躍搞事,李隆基要上位的時期。這一時期,韋皇後和上官婉兒下場悲慘,女皇生前寵愛的太平公主也死于政治鬥争,女皇一族的後人,當然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