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姐,縣主還在看書嗎?”
二月的長安,風還透着寒意,侍女青棠掀了簾子走進室内,小聲地問守在屋裡的海桐。
春風帶着幾片花瓣順着簾子的一角卷進屋裡,粉色的花瓣落在楠木的地闆上。
“沒在看書,睡着了。”
“又睡着了?”青棠有些驚訝,咕哝着說道:“縣主出宮後,都快成睡神了。”
坐在月牙椅上做針線的海桐擡頭,看向青棠,“尚醫局的大夫說了,縣主病體初愈,嗜睡是正常的。”
青棠将簾子放下,挨在海桐身邊坐着,小聲說道:“海桐姐,溫王又來了。”
海桐指尖一頓。
還不等她說什麼,一道悅耳的輕柔聲音從屏風後傳來——
“誰又來了?”
兩個侍女對視了一眼,青棠模樣有些俏皮地皺了皺鼻子,“我去看看縣主。”
繞過室内的水墨屏風,方才海桐口中還睡着的清陽縣主已經坐了起來。
榻上的少女看上去十三、四歲的模樣,穿着淡櫻色的居家常服,一頭烏濃的及腰長發柔順地披在身後。
她抱着薄毯坐在榻上,聽到青棠進來的動靜,回過頭來看向青棠。
少女五官精緻,明眸善睐。
回眸一笑,竟讓青棠晃了神。
她見過“光豔動天下”的安樂公主,那是如今大唐帝國最受寵愛和最美麗的公主,可青棠還是打心眼裡覺得自家縣主的容色其實比安樂公主還要略勝一籌。
縣主從出生起,便被國公府的人捧在手掌心裡,便是當年的則天女皇,也對縣主格外喜愛,在郎君和娘子相繼去世後,女皇就将縣主接到大明宮,要将縣主養在身邊才放心。
雖說好景不長,縣主在大明宮才住一年,則天女皇便禅位了,同年的冬天,則天女皇在上陽宮薨了。
女皇薨了之後,她生前喜愛的縣主還依然住在大明宮,這些年來宮裡不管局勢如何,聖人和皇後殿下都從未虧待縣主。
縣主也實在争氣,住在大明宮的這些年,不僅能歌善舞,琴棋書畫也有涉獵,在宮裡也處處與人為善,實在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隻是半年前,縣主在大明宮陪上官昭容在遊湖時不小心落水之後,便像是被水裡的什麼東西魇着了。
從湖裡救上來之後,縣主便受寒起燒,昏昏沉沉地病了半個月不見好。宮裡的皇後殿下和聖人都去看她,她病得迷迷糊糊不認得人,隻喃喃說着要回家。
皇後殿下和聖人面面相觑。
青棠也是為自家縣主捏了一把汗。
——當年縣主被則天女皇接入宮中,是因為女皇憐愛縣主憂失怙恃,府中隻比她大兩歲的兄長無法妥善地照顧她,所以特别将她接到宮裡,養在身邊。
女皇薨了之後,繼位的聖人和皇後殿下為了彰顯孝心,對縣主也格外上心。
如今縣主不願意留在宮裡,隻念叨着要回她好幾年不曾踏足的國公府,若是惹惱了聖人和皇後殿下,可怎麼辦?
幸好陪着聖人和皇後殿下一起來的上官昭容為縣主解圍,說人在病弱之時,可能會看到一些平時不曾看到的人。清陽縣主如今這般,怕是在睡夢裡見到仙逝的老邢國公和鄭國夫人,想起了年幼時的場景,才會如此。
聖人和皇後殿下一聽,神色稍霁。
大概皇後殿下見縣主病成那樣,萬一養不好,在宮裡沒了不好交代,幹脆就安排了儀仗,将縣主送回了邢國公府。
聖人和皇後殿下忽然将縣主送回邢國公府,年輕的邢國公也很驚訝,國公府裡鬧得人仰馬翻,才将縣主安置好。
縣主回國公府一住,就是小半年。
這小半年裡,能歌善舞的縣主不太愛唱歌了,身體還沒恢複,舞也不怎麼跳,體力尚可的時候,箜篌倒是沒落下。很愛睡覺,沒事逮着空就往榻上歪,有時也去書閣裡呆着,一呆就是大半天,倚着窗戶看外面的那片梅花,有時手裡也拿着書,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
若是往常在宮裡,能歌善舞的縣主哪能這麼安靜地待着?
早就去大常寺跟樂工們一起編排舞曲了。
青棠收回心緒,小聲跟少女說道:“縣主,是溫王到了府上,如今正在前頭跟大郎君說話呢。”
坐在軟榻上的少女聞言,眨了眨眼,順手拿起旁邊的一個九連環解着。
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在紅瑪瑙的映襯下,更顯得好看。
青棠看着少女專心擺弄九連環的模樣,心想縣主自從去年落水大病一場後,便對從前很喜歡的溫王十分冷淡,怕不是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魇着中邪了。
她每次跟海桐姐說起這事,海桐姐都當她胡扯。
要是真胡扯也就罷了,萬一縣主真的中邪,以後清醒了,豈不是要為如今冷待溫王的事情悔青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