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多前,他不過是漫畫論壇上一名普普通通畫師而已,每日以這重病重傷後的殘破軀體,勉強支撐自己糊個口,貼補下母親微薄工資收入。
還是她所在公司老闆好心,才允許她上班中途偶爾回家照顧癱瘓兒子;也是這老闆把這個“隻剩半條命”的堅韌大男孩的故事和才能,介紹給一群小老闆朋友們;以前處得好的高中同學,上了大學也會在本校BBS上給他宣傳,間接拿到一些單子。
後來逐漸有些小禮品公司需要訂制圖案時,會考慮使用他的作品。
他當然興奮不已,隻要體力一允許坐起來,他肯定握筆創作;不得不躺下休息時,腦海裡會一直揣摩對方的用意。
他放棄了看不到任何轉機的複健鍛煉,隻在兩年内勉強學會基本自理,至少在拒絕母親貼身照顧時,不會把自己弄成粘膜或皮膚破損、甚至尿道炎。
再後來,越來越多客戶請他創作,一張畫的價格已抵得上母親作為文員辛苦工作一個月;
也有更多小公司,請他設計文創,除了授權或買斷費用,甚至已開始簽分紅的約。
外行看靈氣,内行往往覺得他用意深。
畢竟很多作品都是悟透死生後的遐想,他對生命的美好願望,透過一張張畫作傳遞出來,這幾年來,形成他獨特的初看溫暖,再看言猶未盡。
再就是投稿的ACE公司的新遊戲《諸神黃昏》的人物形象征集,并在盲選投票中,排名不亞于很多已與遊戲公司有過合作的知名畫師。
當然無可否認,ACE簽绯雲也考慮到,除了簽約更新遊戲期間的月薪是行業共識、成本降不了多少以外,對比已知名畫師及大工作室,算是初入行的绯雲,授權費和分紅點數,比别的畫師要低很多。
同樣、甚至更好質量,捧紅一個新人,長期成本更低,自己養的娃也更聽話,何樂而不為?
楚非昀隻知道,與ACE簽下合約那段時間,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那時他的身體已好轉不少,能适應更長時間久坐。他努力再努力,天天期待着作品及早上線。
而去年11月,剛22歲搬來海灣市,似乎成為他的又一個小确幸。
在忙碌以外,除了線下認識一大幫同齡人能玩到一塊兒,不久還有個男人追在身後,把他照顧得好好的,長相還正好完全在他的審美點上。
在ACE公司高層的平台上仰視藍天時,他似乎可以對媽媽說一句:“媽媽放心吧,我現在過得挺好的。”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星期,秦風努力調班換班,終于把明天2月14日,西方情人節同時剛好也是元宵節的這一整天,他要騰空出來。
今晚是夜班,明天回到家時,楚非昀一定沒起床。他會從男孩一睜眼開始,一定會讓他感受到全方位的愛,一定。
男孩前些天接受了新年禮物,這很好。
昨天他已收到加急訂制的那款智能手表。他會送上這款手表,然後表白。
他會認真對待這段關系。也想男孩确認愛意。
根據這段時間的觀察,再加上博弈論裡的登門檻效應,他成功的機率會大很多。
就算求愛一下子沒接受,至少男孩看見手表會想起他;而自己也能在手機APP裡,查看男孩的心跳,有沒有自己的影子。
偶爾傻一下就好,他又不是真傻,對這男孩,他必用盡全副心思。
晚上10點多,他發微信給楚非昀,問他回到家沒,提醒他吃點粥再去睡覺。
但楚非昀隻匆匆回答他“在忙,等下說”。
11點他在住院部值班時,偷空淺眠一下,畢竟要留點體力給明天一整日。
但迷迷糊糊中,内部通話器急促響起。
是急救科吳主任的聲音:“秦風,這裡有位病人,說是你的親友,馬上下來。”
親友?我有什麼親友要急救?我有什麼親友是醫院的人不認識的?
……楚非昀!
沖進電梯時,他全身幾乎凝成冰塊,又跌跌撞撞、像踩在一片棉花雲一般、飄着下樓。
他無數次在噩夢中幻想過的、最害怕見到的一幕出現了:
男孩眼睛半睜着,眼神空洞無神,呼叫無反應;臉色蒼白如紙,嘴唇紫紅;
查血壓已經飙升到了危險水平,心率也異常快,呈現嚴重自主神經反射異常;
上衣被剪開,露出連秦風都沒見過的、瘦骨嶙峋的胸腔,劇烈起伏得,就連呼吸也要用盡全力一樣。
這時已進行輸液和氣管插管,吳主任指着左側肋骨下方的隆起,不用他說秦風便知,胸腔積液或是氣胸。
“老師,引流啊,等什麼?”甚至對着吳主任哀求起來。
吳主任又指了指前門玻璃:“那邊幾個年輕人說,這個病人陷入昏迷前,指定你作為手術簽字人。”
秦風掀開簾子、向前一望,是小豪阿強他們幾個等在前玻璃門外,一見就拼命對他揮手。
手續他當然知道的,迅速拿過一字夾、提筆。
吳主任按住他的手:“秦風,據我所知你家沒這個親戚吧?你可要知道,這字一旦簽了,他以後出現什麼……”
“我會負責他一輩子。”
看他簽完字,以及非直系親屬要寫的保證書,吳主任喊他一邊去,控制情緒,别妨礙施救。
老頭兒嘴雖然硬,但秦風也知道自己現在狀态不好,手抖得根本幫不上任何忙。
他想了想,連忙大步來到門邊:“你們幾個誰有他媽媽的聯系方式?我想請老人家來看看他。”
幾人面面相觑。末了,雪兒才小聲說:“绯雲老師悄悄和我說過,他家人不在了。”
不對吧,明明除夕夜晚,他們還在打視頻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