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我呀!高一些!哈哈……”
夢中,他一下一下推着男孩的背,不是輪椅,是……秋千?
對,男孩在蕩秋千,當他越飛越高時,就像快要消失在藍天裡。
“來呀,再高一些嘛!”
可是這一次,秋千的鐵索,卻如風筝的線一樣,不意間斷掉。
他的男孩,飛向天邊……飛……非昀!楚非昀!
秦風從噩夢中驚醒,渾身冷汗,連忙再次捧起那隻依然冰涼的手,又擡起頭察看男孩的狀态。
幸好與同事在一起,很快有人發現他的異常,救援不算遲。
經過初步急救,情況暫時穩定,送進ICU已經24小時,逐漸拔除氣管插管、胸腔積液引流管,尿液量大且淺色得近乎透明,正在排出水腫,狀态好轉中。
但男孩仍在昏迷。
現在他們在這醫院最高級别的單人ICU中,單人每班次配備一名副主任醫師、兩位護師或主管護師。
而秦風一直留在這裡。問就是他秦大少爺的特權。
“喂,秦風,你回去辦公室睡一下吧,人我看着的,有一點變化立即叫你。”三十歲出頭的沈醫生已經是第二天到班,見師弟仍留在這兒,兩眼圈發黑,下巴上的胡子都冒了頭。
但他的話絲毫沒引起秦風的反應。
沈醫生無奈歎了口氣,查看并登記完數據,簽名後回到門口處的值班室。
“秦醫生,請讓一下,要為楚先生翻身了哦。”又是兩小時過去,護士小姐姐柔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秦風空出位置,讓兩位配合得當的護士相互協作。站起來那瞬間,他差點沒暈倒,還是扶了一下護士的肩膀才站穩。
這下連沈醫生也靠近來:“你自己可别倒了啊!走吧,回你辦公室去!”
可秦風眼裡隻有他的愛人。
此時兩位護士略掀開蓋在楚非昀身上的白床單,隻有重點部位仍被遮蓋。
檢查并記錄完各項數據與表征,無惡化現象,兩位護士互相配合,小聲喊着“一、二、三”,把男孩翻成左側卧位,又為他微微彎曲雙腿,以便支撐自身。
ICU裡,為醫護人員随時檢查和處理各種醫療設備和管路,病人通常全身赤摞。
這一翻,後背處幾次脊髓手術疤痕、後腰處那道巨大的腎髒摘除疤痕,交叉成巨大的X型,再度暴露出來,連帶着就算是蓋着白床單、也明顯皮包骨頭的臀部、被單外那雙像竹子一樣的腿。
退到牆邊,看着兩位護士小心翼翼的動作,秦風似乎被割裂成兩半:
一半是無情的神外醫生,不斷給這具可稱之為皮包骨頭的軀體打以極低分值;
而另一半,這具破爛不堪的軀體,承載着他的愛人鮮活而熱烈的生命。
之前隔着衣料,他不是沒預想過男孩的身體情況可能很糟,但親眼所見,又是一番觸目驚心。
患者側卧後,一位護士微微掀開被單,查看骶骨處有無異樣,秦風昨天也看過,那裡皮膚并不光滑,有陳舊性傷痕,應是多年前在家時護理不當以緻破損;
另一位護士提起男孩的右腿,在兩腿之間墊入小型減壓墊,松跨下垂的腳随之輕晃了幾下。
秦風忙小心翼翼握住這隻變形的腳,哪怕是能傳遞一點體溫和能量到男孩身上呢。
護士們再次确認體征後,為患者重新蓋好被單,又向秦風投去個安慰的眼神。
秦風看了看手表,現在已是2月15日淩晨四點多,而他們的情侶對表仍未戴上。
他重重地搓了把臉,又為男孩把被單又檢查過,轉身告知沈醫生:“師兄,拜托你看着他,我先回去住院部辦公室睡一覺,今天我白班在門診,期間有什麼變化,請馬上直接聯系我。”
沈醫生連忙揮手讓他回去。
上午11點,秦風在系統接到的當班醫生信息,楚非昀有轉醒的迹象,但他中午經過層層消毒、再次進入ICU時,雖然那雙長長睫毛一直微微顫動,但男孩卻一直未能睜開眼睛。
下一位當班同事再度拍着胸脯讓他放心,有情況馬上聯系,但秦風依然愛撫了那張蒼白的小臉好久,離下午班還有十分鐘才咬牙離開。
同時向人事申請一次用完本年度15日休假。誰敢不批?問就是他秦大少爺特權。
當晚下班,他再度進入ICU時,驚喜發現楚非昀已能偶爾睜開眼睛;
再晚些時,睜開眼睛還能認得出他,且對他的話有反應;
秦風愉悅萬分,隔一段時間就與他說話。
從前,秦風每日閑聊不超百字;後來,隻要楚非昀想聽,掏空自己把一顆真心捧到前面。
又是一個牽手而眠的夜晚。
16日早上,再度交班的沈醫生為患者檢查身體,見男孩已醒轉,便試着與他交談:“小楚,覺得怎樣了?”
楚非昀已能睜開眼睛注視着秦風,此時他微微轉頭,對着醫生微微張嘴,發出一個淺淺的音節:“ER……”
沒聽懂?沈師兄看了看秦風,秦風也搖搖頭。
楚非昀眉毛輕蹙,幾經努力又深吸一口氣,再猛地噴出:“餓死了!”
雖然他的用盡全力,在别人耳中仍虛弱至極,但不妨傳達:他已好轉。
“想吃啥?”秦風馬上問。
楚非昀再度呼吸了幾大口,終于再攢夠能量,努力噴薄而出:“小、面!”
“他能吃嗎?我去訂。”秦大公子誓要為愛人買下整個地球似的。
沈醫生看他像看傻子似的:“你說呢!”聲音都提高幾個分貝。
某男人才發現自己的急切有多可笑。
醒是醒了,但當床頭微升起以便做檢查時,由于低血壓,楚非昀還是頭暈了好久,等到做完檢查,已是一個多小時後的事。
雖然本院配餐,已經過降溫才會送來,但某男人還是小心翼翼再在手背處試過溫度,再一小勺一小勺,喂進男孩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