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21

她的成長過程并不符合一般規律，人應在嬰孩時哭啼，牙牙學語，從爬行到學會走路，在兒童時期開始認識世界，結識朋友，開始一個人逐漸社會化的一生。

這也是她的父母對她的期望，隻是可惜，這個過程被一個猝不及防的意外強行打斷了，事情發生的猝不及防。

明明父親和母親正在商量着全家出遊要用的東西，明明母親還俯下身溫柔的摸摸她的腦袋，“小家夥，快去把你那個寶貝熊娃娃也拿過來吧，你不是沒有它就睡不好覺嘛？”

父親也笑着打趣她，“你都七歲咯，我們寶貝不是說自己已經是個成熟的人，并且要開始研究哲學問題了？”

“哼”，她記得她這樣說道，“我保留我在任何年紀使用小熊的權力。”

明明父母正在開懷大笑啊，為什麼，突然一切都變作火海，為什麼，母親會抱着父親露出那樣絕望的神情，為什麼，有人不敲門就進别人家啊？

在她七歲那年，她失去了一切，父母、家、她父母所期望她擁有的正常人生，甚至是做一個好夢的能力。

她不喜歡有關童年的話題，那隻會讓她回憶起哭泣，尖叫和無處不在的大火。

她的童年在七歲就戛然而止，關于童年的記憶被一場大火燃燒殆盡，隻留下來一場沒有止境的噩夢。

說實話在長達二十年的噩夢侵擾下，她早就對此脫敏了，并不會有什麼害怕的情緒，但是總是不願想，因為一想，就痛苦，而後就會升騰起一陣憤怒。

而這種燃燒理智的憤怒，有的時候會讓她産生一種沖動，毀滅一切的沖動，在小時候，這讓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内不得不與人隔絕，以免傷害别人。

她用二十年的時間學會了克制，那毀天滅地的怒火不曾消失，而是潛入了更深層的地表之下，等待着一個燎原的契機。

陸峙合上眼，腦中浮現的卻還是那雙眼，在合适的陽光下會變成海洋交接處那樣的藍綠色。

他早就認識這樣一雙眼眸的主人。

那年他七歲，第一次被帶去拜訪父親的多年好友，他當時隻顧着玩，沒有記住那對夫妻的姓，實在是太拗口了，那時他被寵愛着，無憂無慮，很任性。

那家夫妻的小女兒，就那樣抓着她母親的衣擺，探出頭來看他。

“阿峙，這就是你林阿姨的小寶貝，來，和妹妹一起玩好不好？”

那天陽光好，那個小姑娘心情也很好，所以他們在秋日正午暖烘烘的陽光下一起觀察花園裡的小螞蟻。

她因為劉海紮到眼睛而擡起頭，尚且稚嫩的桃花眼眯了眯，他被晃了神，不由自主的說，你的眼睛，怎麼是綠色的？

她聽了卻很不高興似的，哼了一聲，不理他了。

她本來也不愛講話，這下更沉默了。

他連忙天花亂墜的誇起來，并且許諾下次見面給她帶來自己最喜歡的超級柔軟的棕色毛絨小熊，她才露出一個淺淡的笑。

那一年裡，陸峙有了一個最合拍的小夥伴。

關于他童年的回憶并不算長，在他的父母死訊傳來的那一刻，他的孩提時代就戛然而止了。

直到他有能力追查這些陳年舊事了，他才知道，就在自己被命運或者什麼别的滿懷惡意的東西重擊的時候，他父親的好朋友一家，葬身于一場大火了。

那年他十二歲，成為一個孤兒的第五年。

原來命運對誰都愛捉弄，就連那樣一雙眼睛也不會被放過。

種種證據早就揭開了林栀深藏的秘密，而這現在由陸峙共享。

無論是那枚與他母親的遺物同樣款式的胸針，她那絕無僅有的眼瞳，還是她藉由别人的身份出現在陸家這件事本身，都已經指向了一個明晃晃的真相。

她沒有死，她回來了，她是來複仇的。

在絕大部分事情上，林栀對時夕都是無話不說的，隻是在有關她的計劃的一些小小的細節上，她會出于善意隐瞞一下，說些蒙太奇式的謊言。

畢竟，不知者不罪。

她之前在B區聖水城捅出事兒來了，要離開那裡時，被時夕追問為什麼一定要來C區避禍，明明她的選擇多得很。

那時她給他看了一張照片。

她說有人在tds上給她匿名發了一張她的仇人的照片，說她判斷出這地方是在C-1區，所以想順便去C區追查，這不是假話。

隻是有的時候，因是果，果是因。

不是因為在B區出事才要去C區躲避耳目追殺，而是因為早已經決定要去C區，才沒有為了繼續在B區隐姓埋名而收着手，把當地勢力之一的老大弄死了。

她沒有告知時夕的部分是，這張照片早在一年前她就收到了，那是她在聖水城地下黑市停留的第四年，那之後，她在那地方還待了一年。

那裡魚龍混雜，信息龐雜，但是好好梳理的話，可以順着蛛絲馬迹，找到其後深藏的隐秘真相，她一向最有耐心。

借此，在事情發生的第二十年，她終于拼湊出了殺死她父母的全部醜惡真相。

大雨滂沱。

她給時夕打了電話，“我現在終于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因為什麼而死的了，真可憐啊，明明，就和他們沒什麼關系啊。”

時夕在那頭沒有說話，兩個人一時之間沉默了下來。

“林栀。”

他最後隻是這樣說道，“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做你想做的事吧，但是一切結束之後，你得給我道一個大大的歉，我知道你瞞了我很多很多事，哼。”

林栀注視着在風雨中不斷飄搖着的樹，笑了，“好。”

她的思緒也随着飄向她同她老師的對話。

“這是你從哪裡得來的？”

“怎麼了？我覺得這些東西很眼熟，很像我還小的時候亂翻你東西被你罵的狗血淋頭那次，我看見過差不多的研究理論。”

“......那是我讓我悔恨終生的畢生恥辱，是我的狂妄自大而創造的潘多拉魔盒”

“我那時年輕氣盛，自恃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也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之心，試圖染指一個長久以來困住人類的命題——”

“栀栀？”陸君容端着一杯冒着熱氣的飲品輕輕地呼喚她，“夜很深了，還不休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