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幾句話,什麼都可以。”葉浔悶聲說。
“講什麼?”
葉浔想起來江序舟從來都沒親口說過自己小時候:“講一下你小時候吧。”
“……小時候?”
江序舟有些失落。葉浔就算在生病,也沒給自己解釋的機會。
其實,他小時候沒什麼特别的日子,也沒有什麼與衆不同的事情值得去分享。
他像每一個留守兒童般跟談惠江中過日子,早上上學前談惠會給他塞兩個雞蛋,中午回家江中會炒好菜,晚上他趴在破破爛爛的桌子上,借着夕陽寫作業。他沒有所謂要好的朋友,也沒有珍寶似的童年回憶。他不會盼着梅月和江勇軍回來,因為他記憶裡壓根不存在這兩個人。
“我小時候沒什麼好講的。”江序舟聲音很輕。
葉浔不滿意這個答案,扭頭看向江序舟,兩人的目光短暫交彙:“怎麼會沒有什麼好講的呢?奶奶和我說了很多!”
但是我不想聽奶奶說,我想聽你說,聽你說是怎麼打敗嘲笑你的人;聽你說沒人幫你撐腰的日子是怎麼過的;聽你說小時候的每一條路都有多痛苦。
這一段話葉浔沒有說出口。
江序舟沉默了幾分鐘,沉默到葉浔都以為他睡着的時候,他才開口。
“我小時候……”江序舟絞盡腦汁都沒想到要說什麼。
太難過的事情不能說,會影響葉浔的情緒,太快樂的事情很少,他想不起來。
葉浔目光灼灼,淺色的瞳孔裡帶火似的,燒到了江序舟身上。
還真讓他想起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段日子算不上快樂,最多是安甯。
“我小時候睡不着的時候喜歡看星星,”江序舟說,“尤其喜歡躺在稻草堆成的草垛。”
小小的江序舟心髒悶得厲害,他就會跑出去躺在大大的草垛上,漫天繁星覆蓋在他的身上,呼吸間是土壤、植物的味道,微風擺弄衣角。
舒服自由,心髒的負擔也少了很多。
“當時,奶奶和我說,有什麼願望可以和星星說,它會幫我實現。”
“所以,你許了什麼願望?”葉浔問。
江序舟側身看向自己身旁的人。
他的願望實現了,在九年前就實現了。
“小孩的願望太多,記不清。”他敷衍道。
“哦。”葉浔難受得阖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問,“實現了嗎?”
“願望都記不清,哪還記得實沒實現呀。”江序舟樂了一會兒,回答道,“我想,應該是實現了。”
“嗯。”葉浔迷迷糊糊地說,“你肯定是星星之神偏愛的人。”
江序舟眼底的笑意溢出來:“小孩話。”
星星之神如果偏愛他的話,又怎麼會給他一身疾病;星星之神如果不偏愛他的話,又怎麼會把葉浔賜予他。
江序舟簡單衡量,發現葉浔說得對。他贊同:“星星之神确實很偏愛我。”
“所以,你要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江序舟說完,順便得寸進尺地用臉貼在葉浔的額頭上,感受他的體溫,發現沒有剛開始那麼燙後,心裡松了口氣,困意後知後覺地襲來。
他打了個哈欠,起身拿起床頭的藥,又去接了杯溫水,拍拍葉浔的手:“吃完藥睡一會兒吧。”
葉浔聽話地吃了藥,任憑江序舟幫自己蓋好被子。
江序舟很快就睡着了。
葉浔沒睡着,他聽着江序舟平穩的呼吸,聞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沐浴露味道,感受着他偏涼的體溫,恍惚間感覺周圍的環境旋轉變化,隐約間能聽見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
自己回到在臨海府住的日子。
回到了在那裡平凡的一個晚上。
他伸出右手,輕輕放在江序舟的左胸口。後者哼了一聲,迷糊地拍了拍他,嘟囔句:“睡吧。”
心髒有力地透過薄薄的皮膚組織,敲打在葉浔的手心,寂靜的環境裡好似還能聽見咚咚咚的聲音。
胸口總是熾熱的,裡面不光有心髒,還有愛意和其他的情緒在裡面回蕩。
葉浔靜靜地感受着,合上眼睛在腦海裡數着江序舟的心跳聲。
這是他們在一起時,他最喜歡做的事情。
一聲……
兩聲……
三聲……
……
藥效漸漸上勁,他的眼皮越來越沉,數字也數得不清楚了。
終于在第三十二聲心髒“咚”的一聲落下時,葉浔墜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