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中藏了太多她看不懂的神色,在他開口前,柳芙蓉先他一步:“不許騙我。”
“你要是現在騙了我,若是被我日後知曉了,我定不會放過你。”
她是定國公府的掌上明珠,卻并不喜歡戴着世家閨秀這樣虛僞的面具。
裴晏禮含着笑,她好像總是喜歡這樣“恐吓”他,可惜在他眼裡毫無威力,甚至覺得有些可愛。
心中那些說不清到不盡的自卑又密密麻麻地湧上來。
但他不想騙她。
他鋪墊道:“我是在陽縣的文昌廟長大的。”
柳芙蓉點點頭,她知道這個地方。
陽縣距離京城不遠,也有許多人家為了讓孩子專心讀書好考取功名,便就送孩子過去寄居一兩年的。
但從小在那兒長大,倒是少見。
她還記得上一世得知裴家的長房嫡子竟然是鄉下長大的,她也吃了一驚。
驚得是裴家竟然舍得。
裴晏禮緊盯着她的眼睛,這事兒不算個秘密,但凡有心之人一打聽便也就知道了。
她眼中沒有吃驚倒是讓他松了口氣。
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說了。
柳芙蓉察覺到他似乎有些逃避:“是你母親的意思?”
裴晏禮點頭。
她很熟悉他這種狀态,是一種羞愧。
柳芙蓉搶在他之前開口:“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既然過去了我就不問了,不過下一次你得主動告訴我,我得好好想想怎麼對付回去。”
她故意顯兇,明明是他平日裡最不喜歡的睚眦必報,可放在柳芙蓉身上,他卻覺得鮮活靈動。
更是一種放心,不用擔心她會被人欺負了去,也挺好的。
柳芙蓉不知道這短短幾秒,他已經想了那麼多,隻是觀察着他的微表情,見那種難以啟齒的羞愧感消失了,她便松了口氣。
如果是逼着他撕開自己鮮血淋漓的傷口來給她瞧,那柳芙蓉情願自己慢慢查。
裴晏禮卻不想。
如果讓她從别人嘴裡知道那些醜惡的事,他情願是自己親口告訴她的。
若是她後悔了,他心中的負罪感也許能少幾分。
他搖頭,聲音平靜:“母親說我幼時曾失手将胞弟推入池中,險些淹死。”
柳芙蓉對他那胞弟兩世來沒什麼印象,上一世裴家長房落敗後,大房夫人聽說自缢在裴府,而裴宴禾沒了下落。
她的表情中并無震驚,隻是問:“你當時年歲幾何?”
她可是聽聞裴晏禮很小的時候就被送走了。
“聽他們說剛過完四歲生辰不久。”
“那你還記得嗎?”柳芙蓉憑借着直覺反問他。
“不太記得。”裴晏禮老實說,“但府中的下人也都說過,祖母也沒有否認過。”
“一件沒有前因後果的事情就将你趕到那陽縣,如今你的婚姻大事,她也不願出面?”
柳芙蓉有些氣郁,這是得多大的怨氣和多大的偏頗,才會讓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記仇至此?
裴晏禮一怔,他在廟中學堂讀書時,也認識了不少從京中來的公子,每當他們聽聞此事,都會自發地遠離他,仿佛是怕極了自己也被推入池中去。
她是第一個,甯願質疑起長輩,也要站在他這一邊的人。
看着他有些無所适從的模樣,柳芙蓉有些心疼他,明明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在家裡老受些欺負?
“我從小跟着父兄行軍之時,哪怕條件不好,身邊也是要跟好幾個人伺候着的。”
柳芙蓉幾乎是肯定的說:“裴府好歹是京城的名門望族,你們且是長房的嫡出公子,你一個四歲的孩童都能将胞弟推入池中竟沒有下人阻攔,你覺得這可能嗎?”
“簡直是荒謬。”
他看着眼前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姑娘,竟突然發現這麼多年藏在心中的那些委屈也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
裴晏禮低聲歎了口氣:“這件事不在于是真是假,隻要母親覺得它是真的,那我便就是錯的。”
他說的過于平靜,一時間柳芙蓉竟不知如何安慰他。
反而是他反過來安慰起她了:“但你不用介意,母親本就不願見我,回門之時,我們不去見她就好。”
裴晏禮是認真分析局勢,但在柳芙蓉看來卻是另外一層含義。
她的思緒跳躍,裴晏禮時常被她忽上忽下的情緒逗弄得不知所措。
“之前裴大人可是一口一個‘非良配’,現在都想到回門了。”柳芙蓉彎起眼睛湊近了些,“老實說吧,你是不是早就喜歡上我了。”
他下意識往後挪了半步,可惜紅暈上了耳朵,瞞不住她的。
柳芙蓉見他沒有為剛剛讨論的事傷心,笑得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