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晏禮卻笑了,兩世,她見慣了他一身城府喜怒不顯顔色的模樣,也曾撫摸過他死寂絕望的臉龐,更聽過他在坤甯宮的床榻之上壓抑情緒的喘息聲。
可偏偏沒見過他這般眉眼彎彎,像極了清風拂過水面,漾起的層層溫柔漣漪。
小阿久趴下身子,不知道在裴晏禮耳邊小聲說了什麼。
柳芙蓉見他的笑容僵在那裡,轉而代替的是一抹可疑的绯紅。
“阿久,你又在說姑姑什麼壞話!”
柳修久躲在裴晏禮身後:“阿久才沒有!”他擡頭丈量了下眼前的哥哥,看起來不是姑姑的對手啊,阿久便一溜煙跑到了娘親面前。
“修久年紀小,他說的話不必當真的,裴大人别介意。”
他微微點頭,也不言語。
隻有風和他知道。
“可是阿久覺得姑姑是世上和阿娘并列第一好的人,姑姑她很喜歡你的。”
她很喜歡你。
喜歡他什麼呢?他沒有皇子王孫那樣顯赫的爵位,也不是什麼清儒大家,他不受父母寵愛,雖受祖母規制,卻也是壓抑性情,一個人在外野蠻生長,回京後便又瘋了似的渴求着一絲疼愛。
他不好,也沒自信對她好,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
他有些後悔了,他不想娶她,因為他好像喜歡上她了。
有裴老太太坐鎮,納吉之事進展的很順利,請來風水先生很會說吉祥話,兩家人都被哄得開心,柳芙蓉卻在裴晏禮臉上看不到笑容。
他就當真這麼不想娶她嗎?
“爹爹,女兒去送送。”
林昭華笑着示意她去,今日見了裴晏禮,倒是和老太太描述得模樣大差不差,不僅模樣生的極好,性情也是人中龍鳳,一看就是個能成大事的。
裴老太太自然也不會阻止這小兩口單獨相處,早早地上了馬車,将裴晏禮留在車外。
“裴大人說說看今日我的妝好看嗎?”雖是無厘頭,但裴晏禮不會騙人。
“好看。”
“那為何裴大人都不願意正眼多看看我?”柳芙蓉問得直白,可也知道木讷如他,定是不會說的。
她佯裝傷心,眼淚更是說來就來:“裴大人當真這麼不想娶我?”
說是梨花帶雨也不為過。
她見他輕咬下唇,明明是副惹人憐愛的模樣,卻說出冰冷十足的話:“裴某還是那句話,在下實非柳小姐良配。”
“娶都未娶,又怎得知?我知裴大人不願忤逆祖母,那就歡歡喜喜地贅入國公府,大家都歡喜,豈不是兩全其美。”
話剛出口,柳芙蓉覺得自己像極了強娶壓寨夫君的土匪頭子,輕咳兩聲:“話盡于此,看在我也算幫了裴大人一個小忙的份兒上……”
“什麼忙?”
柳芙蓉狡黠一笑,還不承認:“你敢說龐知許被禁足與我無關?”她也不想為難他,這一世對他來說自己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裴大人慢走。”
見她欲轉身離開,他主動拉住了她的手腕,像是覺得燙手,又立即松開:“我并未算計于你。”
柳芙蓉回頭挑眉,不信是因為她知他并非良善之人,信則是因為此刻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赤誠、真摯、急切。
“她說錯了話,這是應得的懲罰。”
“那你介意嗎?”柳芙蓉都不用猜就知道龐知許說了什麼,她也隻能拿那些事做做文章了。
“什麼?”
“她說的話。”
“不會。”斬釘截鐵,柳芙蓉卻知道并不是因為他有多喜歡自己,而是因為他本身便是一個極好的人。
少女的笑明媚張揚,她性子天真果敢,卻又不似尋常大家閨秀般,句句語出驚人,卻句句勾的他丢了魂。
“那就好了,裴大人我們來日方長。”
她着青色薄衫,衣衫随着她靈動的身姿來回擺動,最後消失于門間的縫隙。
“慎儀?”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祖母喚他。
“這就走了。”
待回到裴府,裴老太太便讓裴晏禮回了房間。
劉嬷嬷一路跟着,見老太太行事便知要做什麼。
“你去将荷珠叫來我房裡,說我有要事問詢,不得推辭。”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