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内是萬千百姓,城樓外是萬千勤王兵師,民間傳言四起,連先帝最信任的裴相都在其中,看來那位天子外戚居心不良啊!
營帳的燈火不熄,駐紮地無邊無際。
主帳内。
“不能等了,天亮前就攻城。”雖說是柳家軍,可此時坐在主帳高位的并非柳靖川,而是一個長相清朗之人,正是當朝右相,裴晏禮。
“不可,若此時攻城,龐春奕那賊人定不會放過蓉兒。”柳芙珩第一個不同意,他聞言情緒過于激動,被楚璎按住。
柳靖川在一旁同樣糾結,可他信閨女,她一向有勇有謀:“芙蓉信中囑咐再三,定要等天亮,她會從密道離開。”
這條密道是柳靖川追随劉瑾打江山的時候修建的,連當今聖上劉睿都不知情,這也是他如此相信女兒的原因,況且她如今懷有身孕,定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做賭。
“報——城内密信,靈雀姑娘已經被接應了。”
裴晏禮問的急切:“芙蓉呢?”
那名兵士搖頭,密信中隻說有一人。
裴晏禮眼眶微紅,又逼着自己冷靜:“立即傳令,起兵攻城!”他一向是副從容淡定的樣子,見他如此心急,柳芙珩竟一時說不出阻止的話。
看着柳靖川欲言又止的樣子,裴晏禮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若是在她自己的性命和柳家的清譽中,她會如何選?”
明明是疑問句,可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答案。
“報——”一名士兵入營,柳靖川大手一揮,“龐春奕派人到營,請主帥到城樓下一叙。”
衆人面面相觑,這龐老賊又是搞什麼幺蛾子,隻有裴晏禮心中的不安越加沉重。
城樓下,裴晏禮駕車居于柳靖川後。
“柳兄,别來無恙否!”龐春奕的聲音聽起來竟毫無慌亂之意,要論雙方兵力,破城不過是時間問題。
柳靖川不屑與賊子多言,啐了口水。
龐春奕繼續道:“我知你是受了那裴氏小兒的挑唆方才逼宮謀逆,今日陛下身體不适,特意派蓉妃娘娘來與諸位評說。”
聽到蓉妃的一刻,柳靖川面色鐵青,而車帳中裴晏禮的瞳孔微微收緊,她果真沒走,從月餘前她就在騙他。
寒冬的清晨,雪下得比往日都大,柳芙蓉身着一襲曳地的鳳袍,大襟寬袖,裙擺如流雲般迤逦身後,一抹紅在雪白中格外惹眼。
站在高處總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柳芙蓉站在中間,龐春奕退居到一旁,而暗處全是他布防的弓箭手。城外是她的父兄,城内是她父兄守護一生的百姓,龐春奕想讓她做這把鋒利的刀,可是她卻做不到。
“奸佞之徒,逆謀犯上。以妖言惑衆,淆亂百姓視聽,緻使衆庶昏昏,是非莫辨 。今上暗弱,朝綱廢弛,不恤蒼生之苦,天下苦之久矣 。 ”
柳芙蓉從小随父兄一路打到京城,她生來便不是能被困于後宮的女人,衆人先驚于她傾城的容貌,聽其言更加議論紛紛,難不成右相才是那謀逆之人?
裴晏禮從帳中出來,已然紅了眼眶:“攻城!”衆人沒想到他會這個時候發号施令,柳芙蓉回頭,從城樓下望下,僅此一眼,她笑着看向他。
明明相隔那麼遠,她卻好像能看到他發紅的眼尾和抑制不住的熱淚。
“吾柳氏一門,累世忠君護民,今陛下困于宮闱,望右相舉兵除國舅奸佞,安社稷,柳氏願為前驅!”
柳芙蓉順勢拔下守衛佩刀,而刀未落下,箭矢破了寒氣先到。胸口的鮮血染紅了羅裙,兩個守衛被龐春奕示意,順勢将她推下城樓。
“放箭!守城!”
這是她失重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萬千箭矢落下,穿透了她的身體,她已經感受不到疼痛,直到砸落在一個熟悉的懷抱裡,遂聽到骨裂的聲音,她眼神混沌,耳邊盡是嘈雜,溫熱的淚滴落到她的臉頰,混着血液流進了脖頸,染紅了衣領。
柳芙蓉隻能看清眼前一人,用盡最後的力氣握住了他的手,卻被冰涼的觸感吸引,那是母親的镯子,說是待她出嫁之日要送給自己的,可惜最後她沒能被母親送出嫁,也沒能見上母親最後一面。
鮮血堵住了她的口腔,聲音微弱,裴晏禮低伏在她的嘴邊,聽着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下一世…你定要…快些來娶我。”
裴晏禮的眼淚早已不受控制,跟随着她滿是鮮血的手掌,落下了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可是他卻愣在原地。
大軍已然築起了護盾,他的眼中滿是血意,副将跑到他的身邊:“裴大人,刀劍無眼,末将先送你回帳。”
他将她的屍身抱在懷裡,血液染紅了他的白衣。
“活捉龐春奕。”
“是!”
日出紅暈将血色照映地更濃,身後硝煙四起,屍身堆砌,唯他孤身一人摟着懷中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