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的時候江戶川一再挽留，可是東京亂花漸欲迷人眼，而且她去意已決，并不覺得留在易讓人陷入回憶的舊地是個好主意。

“你一定要去美國嗎？”江戶川正少見地拖着尾音講話。噢，其實自己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工藤新一。“我有時候也很無聊的，感覺這幾年……自己怎麼在衰老的樣子。”

“事情解決完了，隻管向前看就好。”宮野志保扣上行李箱的密碼鎖，從地上站起來，平視已慢慢恢複了正常身高的工藤新一，語氣中聽不出喜惡。“我現在覺得自己比剛磕了a藥時還年輕。你覺得衰老就衰老吧，反正這不是小蘭的問題。”

“都這個時候了還開玩笑。”他掏出車鑰匙，其實一點笑意都沒有，臉上的表情很無奈。“行吧，那我送你？”

就讓我最後一次放任。最後一次。

宮野志保在心裡小聲地祈禱，也不知道是在向誰祈求原諒。

她慢慢推着行李箱，登上了去美國的航班。

*

下飛機的時候是紐約時間十七點，出機場前她特地回頭，對着尾翼上有燈光在閃的、正在滑翔的飛機拍了一張，又對着塔台看了很久。

直到眼睛因為長時間的凝視而生澀發痛，才提着開始變重的26寸行李箱去打車。

鑰匙裝在牛皮袋裡，倒出來時發現線圈上綁着一隻小小的拉布拉多，不知道為什麼，一身金色毛發被水粉染成褪了色的青綠，醜得人眼睛生疼。

她在和律師通過電話後就叫了家政服務，所以開門後沒有被灰塵嗆死——也隻是沒有被嗆死。幾年沒有人住，居然也不收拾，甚至不想着找個穩定的租客。宮野志保小心地解下那隻四肢矯健的拉布拉多，放回牛皮袋後暫時擱在門口的櫃子上，開始觀察自己的新家。

客廳很小，已經被雙人沙發、扶手椅、若幹精美的陶瓷小人台燈，還有角落裡兩捆完全空白的紙卷占滿，茶幾的玻璃下全都是老舊的小面值紙币，而藤編的隔闆下則是愛麗絲-門羅。

布面的短篇小說集。她拿起那本仍沾滿了灰塵的書，摩挲着四個已不再利落嶄新的書角，控制不住地想到宇佐美最後說的話。灰原，你要走得很遠。志保，你一定可以走得很遠。

天色在幾分鐘内終于收走最後的光線、徹底暗了下來。她按開餐廳的頂燈，視線被木質圓桌後、挂滿了照片的牆面吸引。

第一張是全家福。戴着漁夫帽的男女和五官稚嫩模糊的小女孩對着鏡頭笑的很開懷，刷了灰白色清漆的矩形相框和背景一起褪色，隻勉強看得出一家人似乎在度假。

然後是古典風格的橢圓形相框。雙層玻璃内夾着銀質相片，複古的羊角袖和細細的彎眉，眼影和紅唇都是後來上的色。宮野志保對着那個面容倦怠而神秘的年輕女人看了很久，突然從那兩點灰綠中看出了gissel的痕迹。

仔細辨認後，終于看清了那行小字：Gissel Philips。

外祖母嗎？還是爸爸的母親？自己并不知道宇佐美是她雙親中哪一方的姓氏。

最後是宇佐美和一隻大狗的合照。狗狗緊貼着人，一起蹲在花壇旁邊，從上向下拍，嫩綠色的冬青葉占了一大半畫面，像太陽一樣溫暖的金色狗狗窩在主人臂彎中，沒有沖着鏡頭伸舌頭，好奇地看着邊上——倒是宇佐美眉眼彎彎地素顔大笑，很開心的樣子。

誰拍的照片？答案不言而喻。她眨了眨眼睛，猛地想起剛進門時随手放在玄關處的外賣。

走過去一摸，已經完全涼了。

*

宮野志保和那孩子的相遇完全是個意外。

加州的雨天讓人心煩意亂，男性研究員對她的上下打量讓人疲憊得無法維持禮貌的表象。有的時候她會在拿到咖啡的時候想起gissel，想起那個晚上兩人最後喝下的可樂和自己找出的性病試紙。如果繼續專心駕駛的話，死在那輛白色馬自達RX7前輪下的她會再次活過來嗎？

下一秒，被過近車燈照的雪亮的雨中，出現了一個長頭發貼身的已經濕透的小女孩。宮野志保的急刹車不僅讓那個站在路中央的小女孩狠狠地開始哆嗦，也造成了一起追尾事故。但是這都不重要。

她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懼，随後在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打電話報警，開門下車，丢下車把小女孩安置到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