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雪青在床上痛得悔不當初。
——他手抖了,在準備切換界面去谷歌搜索時不小心點了關注。
對那個JensenX。
說來說去都是搖了一下午奶茶的錯,害得他手抖。時雪青握着手機糾結了很久,心想這時候取關,豈不是更加欲蓋彌彰了。
而且說不定——一覺醒來,這個JensenX就回關了呢?
那他豈不是可以窺探他的主頁了?
也對,天下留子是一家嘛!
時雪青說服了自己,因尴尬不敢去搜谷歌了。他艱難爬去洗了個澡,然後就躺回床上,人事不知地睡着了。
睡前看見,JensenX沒有回關。
醒來看見,JensenX還沒有回關。
回關的消息沒到,先來的是公寓的賬單。時雪青看着郵件,絕望地從卡上轉出一千多刀。
一出門,樓上又飄來濃郁的印度香料氣息,和印度人們勾肩搭背回家派對的聲音,時雪青的心情更差了。
期末周剛剛結束,時雪青走入夏休期,卻要開始不斷地打工。家裡斷供了,他得在九月前弄夠下學期的生活費——還好下個學期的學費已經被提前打給他了,否則這缺口真讓人徹底絕望。
而且,拿着學生簽證的他沒什麼正規工作可做,隻能偷偷跑到華人開的奶茶店裡去搖奶茶。雖然學校的辦公室也會提供一些學生打工機會,時薪二三十刀。但機會難搶,除此之外時雪青還不想讓别人知道自己家裡斷供了。
一則,像昨天那個女生說的那樣,學校風氣不怎麼樣,他的經濟水平會決定這些人對待他的态度。
二則,一個破産了的、包裝不了自己的綠茶,要怎麼找到一個美好的富婆。
時雪青又全副武裝去搖了一天奶茶。搖完奶茶出來,他在街上撞見一個人。
“喲,好久不見啊。假期怎麼沒出去玩?”那個人不懷好意。
時雪青不想理他。那個人卻繼續攔他,表情譏諷:“家裡沒錢了,對吧?”
時雪青總算慢吞吞地看回去了。
攔他的人穿了一身巴黎世家,以至于時雪青認識他第一年時,隻在心裡把這個人記作“巴黎世家哥”。他花了大半年才記得,此人名叫黎遠,名字裡還真有個黎。
他們在同一座城市讀美高,又申上同一所大學,留學生圈子很小。這人家裡有點小錢,高中時就看時雪青不順眼,覺得時雪青裝。上了同一所大學後,他更是孜孜不倦,要戳破時雪青的畫皮。
時雪青家裡疑似斷供的消息就是他傳出去的。
“你怎麼也沒出去玩?”時雪青閑閑地說,“是錢都拿來買巴黎世家了嗎?”
黎遠:……
時雪青:“我聽說,你媽半個月之前一怒之下把你的副卡給凍了。怎麼,卡解凍了,又開始裝啦?”
黎遠一下子被噎住,片刻後冷笑:“穿得真窮酸,一身上下都是從zara打折庫裡撿出來的吧。”
時雪青這次被戳痛了,他也冷笑:“你懂什麼,這叫文藝風。”
他走文藝風就是因為文藝風省錢,襯衫毛衣牛仔褲素色T恤針織衫,越簡單越文藝,黎遠懂什麼。
他走了兩步,黎遠又追上來:“我聽說你最近在追邢薇?”
追什麼。真正的綠茶從來不做明顯的事。時雪青看他一眼,露出一個“你這人怎麼這麼俗”的微妙的笑。
黎遠好像真是來競的。他又說:“你想得還挺美的,想階級躍升、混上層圈子?人家憑什麼看上你?人可是……”
時雪青的手機響了。
他打開手機,又對黎遠露出微妙的笑。黎遠被他看得背後又發麻,問他:“你笑什麼?”
“她請我去端午派對,說她哥哥說了,希望能把所有朋友都請去。”時雪青同情地看着他,加重了“朋友”兩個字的讀音,“你收到了嗎?”
……還真沒收到。
邢薇的哥哥真是好人啊,真是及時雨。時雪青在離開前又對黎遠下了最後一擊:“你暑假花錢悠着點吧,下個學期是不是又要花錢重修兩門課?我聽說你又挂了兩門。”
“時雪青!”巴黎世家哥惱羞成怒了,“你等着吧!”
時雪青回頭,對他輕描淡寫地笑了一下。
“我不用等着,我是全A生。”他用最淡然的語氣裝了個逼。
時雪青學習很好,他隻是差錢,還喜歡奢侈品。
奢侈品買不起。傍晚,他去公園裡撿了片漂亮的落葉,在上面寫詩。
“但願動蕩的夏季将我綁在幸運的彩車上。”*
他寫得一手漂亮的硬筆書法,對于一個中學就出國的留子來說,這樣的技能堪稱奇迹。很快,他捏着落葉換了幾十個角度,刻意地把它擺在一枚昂貴的香薰蠟燭旁,拍了一張照。
拍完照就趕緊把蠟燭吹了,下次還要拍。
沒有奢侈品發,發點文文藝藝的東西也可以釣人。這就是文藝的力量。
時雪青發朋友圈時,邢薇正好也在刷朋友圈。她微信加了很多的追星小姐妹,除了在ins上曬生活,還在朋友圈裡曬追星。在自己愛豆的朋友圈封面下看見那片憂憂郁郁的落葉後,想到時雪青的臉,她順手點了個贊。
邢鈞的微信電話就在這時候打過來了。邢薇接起電話:“哥,你怎麼又打電話啊?”
“後天要出發了。順便跟你聊聊。”邢鈞假裝不經意地說,“你都邀請了多少人?”
“十幾個吧!還挺多的。咱們得去公寓頂樓的活動室了。”
邢薇住的公寓和時雪青住的公寓可不一樣。她住的可是當地最豪華的公寓,luxury apartment。
“哦。”邢鈞繼續說,“都有誰啊。”
他看着屏幕。這幾天,他有事沒事,都會看一眼那個叫Cyan_S的賬号。
他還在谷歌上搜了這個id,沒搜出什麼東西。
頭像确實很漂亮——雖然是P的。
“我倆閨蜜,學校裡的朋友,XX,XXX……”邢薇數了幾個名字,“時雪青,XXX……”
時雪青。聽見這個名字時,邢鈞心裡動了一下。
青色,姓S。
“這個時雪青是誰?名字還挺特别的。”他試探,“女生?”
“是個男生,哈哈,他長得還挺漂亮的。”
邢鈞拳頭一緊,問:“漂亮?有照片嗎?”
“我ins上有啊。之前我們去西雅圖玩的時候,他也一起去了。你看看呗。他去旅遊那幾天重感冒了,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想不到我們北邊大農村裡也能有如此姿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