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君配合着壓低聲音,拉下他的手,緊張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顧厭并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低頭怔怔用指尖撫過掌心,回味着掌心殘留的溫度,和那嫣紅豐潤的雙唇貼在他掌紋上的悸動。
他擡手拿起衣服給沈文君披上,轉身走到開着的窗下,銀白色的月光柔柔灑在少年郎身上,映得他越發面如冠玉,漆黑的眸子也被渡上一層淺色。
顧厭罕見地揚起唇角,說:“現在認出我了嗎?”
少年人尚未長開的五官還算得上柔和,唯有一雙眼睛極黑沉,顯得冷厲無比,然而他此時看着沈文君的眼神卻是溫柔極了。
沈文君喃喃自語:“原來是你,你說你叫yan,我原以為是大雁的雁……”
她突然撲了上去,突然的慣性把他帶到窗台上。她惡狠狠地掐住他脖子,卻赤紅了一雙眼睛,恨聲道:“你還有臉回來,你怎麼不去死!”
“對不起,對不起……”顧厭毫不在乎被掐得發疼的脖子,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哭求道,“我也不想走的,是我在外面太久了,要是再找不到我,我的嬷嬷就要被打入慎刑司了……”
“那你憑什麼不告而别!”沈文君兇巴巴地繼續追問道,雙手到底是舍不得地放開了,隻拿一雙水盈盈的淚目瞧着他。
顧厭湊近她耳邊,用力蹭她臉頰:“是那老頭子把我抓回去的,我來不及。本想以後有機會再和你道歉的,可是我再也沒能出去了。你别生氣,好不好?”
顧厭抱着她的腰輕聲撒嬌,像一隻溫順的大狗向主人讨食。
沈文君喜歡狗。
“你放開我。”沈文君推了推他的胸膛,嘟着嘴把頭扭開了,于是顧厭就知道她不生氣了。
顧厭看她一臉強作鎮定的表情,反而更覺得歡喜。
他以往就時常覺得她的眼睛像太陽一樣明亮,他總是忍不住想湊上前去親親它們。
但他不敢,畢竟她打人還是挺痛的。
顧厭轉念,問:“你怎麼進宮來了?”
“還能怎麼,被選上了又有什麼辦法呢。”沈文君聳聳肩膀往床上一坐,“倒是你,以後再不許像今天一樣闖進我宮裡來了。”
顧厭急了,大步上前半跪在床前,拉着沈文君床帏,問道:“為什麼?!”
沈文君漫不經心地擡腿踢踢他膝蓋,說:“我是你父皇的妃嫔,被他知道了,不得砍你的腦袋。”
顧厭不在乎地撇撇嘴:“誰管他啊。”
沈文君見他脾性難改,佯怒道:“你這樣至我于何地,下次再有這樣,我再也不和你說話了。”
“對不起,我錯了。”顧厭立馬乖巧認錯。
“行了,夜深了,我明兒還得早起呢,你就當心疼我,趕緊回吧。”沈文君打了個哈欠,要趕顧厭。
顧厭不想走,硬是沒話找話:“那我還能來看你嗎?”
“等你什麼時候不是這個樣子再說吧。”沈文君往床上躺,一副要睡了的作态。
“什麼叫不是這副樣子?”顧厭疑惑道,畢竟他從小到大就是現在這副模樣,人嫌狗厭的,也隻有沈文君對他好了。
沈文君轉過身子看他,漆黑長發從肩頭滑落,白裡透紅的臉頰在暗淡月色下竟也變得像瓷人一樣冰冷堅硬了。
她輕輕說:“等你像個皇子樣了再來吧。”
像個皇子樣是什麼樣子,顧厭不知道,但他還是靜悄悄出去了,走前也沒忘了帶上窗戶。
沈文君确定他走了,才拍拍胸脯,松一口氣。
還好她睡覺不喜旁人在側,不然被别人發現了,不說她一人身家性命,就是沈府也要給她陪葬了。
一夜好夢。
今兒也算是一早就起來梳妝打扮,因着是沈文君頭一次觐見後宮妃嫔,整個聽雨閣的人都有些緊張。
紅杏,就是那個上錯了茶的宮女,這次為了彌補上次的過錯,趕緊挑了一件胭脂縷金團花對襟讨好:“這件鮮亮,襯得主子顔色更好,一定能得皇後娘娘喜歡。”
春信隻在旁邊笑而不語給沈文君梳頭發,倒是蘇葉接過手裡來一看,笑說:“這顔色确實好,就是過于招搖了些,我記着有一件姜紅的,你去拿出來。”
紅杏本見春信默默不語,心裡有些惴惴,如今聽蘇葉言語才放下心來,歡快地跑去找衣裳去了。
轎子早在門前等着了,沈文君隻帶了春信和白讓跟着後頭,蘇葉就留在聽雨閣。
過了約摸不到半個時辰,就聽見外頭一道尖細的嗓音傳進來:“鳳儀宮到,請穎貴人落轎!”
白讓掀起轎簾來,讓沈文君搭着他手下了轎。
八名秀女中唯有沈文君住得最遠,她一來所有人就來齊了,彼此按位分坐好。韓绾就在沈文君身邊,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才依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