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秋山不在,陳長見窩在沙發上放着電視打遊戲,他剛做完大掃除。正在群裡說要去睡會覺不玩了,忽然屏幕上方彈出了一條消息。
【哥。】
單字叫他一聲哥的人不多。
【我是趙以。】
【馬上要死了。】
大雨如注,轟隆一聲雷響,又停電了。白瑩瑩的光和文字的内容在黑暗中極具效果。他嗖的就站起來了。
【在一街,快來。】
陳長見抓起大雨傘就沖出了門。
“痛痛痛,你輕點。”趙以撅着嘴巴。
“我已經輕到都快沒擦着藥了。”
陳長見歎了口氣,拍了拍他衣服上的大腳印,上衣給他撩了一半。他感覺趙以又瘦了不少。
兩人坐在藥店門口的長椅上,路過的人腳步匆匆。
“我讓你先帶我去吃飯,你又不。”趙以自己塗着腿上的藥。
陳長見把棉簽一扔:“長膽子了。下次再敢這樣發消息,我直接過來給你揍上西天。”
“我說錯了?餓死也是會死人。”趙以笑着,“而且我不這樣發你理我?”
他想了想說:“你一個多月幹什麼去了?”
“我爸把我手機給砸了。後面着急打工糊口”趙以掏手機又開始回消息。
陳長見瞧他一眼。
“這才買的,然後那天一出門,你猜怎麼着?遇見流氓調戲女孩了,還是你們學校的。我見義勇為。”
他們走進一家飯店,老闆很快就上菜了。
陳長見看着狼吞虎咽的趙以,說:“然後你剛才‘勇為’的家夥帶一堆人把你揍一頓。”
趙以拿出手機展示聊天記錄,挑眉:“那又咋?反正有人以身相許。”
陳長見被迫目睹趙以備注的“寶寶大人”,感覺額頭直跳。
“你們學校初三的,正補課呢,我呢?周末還在搬磚。”
趙以是陳長見以前的鄰居小孩,老一輩似乎還沾親帶故的,兩人關系很好。幾乎是一同長大,但心性卻完全不一樣,從小鄰裡教育小孩說完正例陳長見就一定會說反例趙以。
趙以吃得胡亂,陳長見給他遞紙:“你搬什麼磚?”
“沒啥,就陳爺爺以前幹的那種,搬貨打雜的。現在休息時間偷跑出來本來想抽根煙,結果就遇見那些狗娘養的。”
陳長見思索了片刻,張嘴想說什麼。
趙以驟然擡頭說:“哥青春隻有一次,你都高二了還不談會失去早戀機會的。”
陳長見:“滾。”
“這麼跟你說吧。我算是發現了,咱們南遠民風彪悍,你就去犄角旮旯裡晃,诶,就這麼見義勇為一下……”他彈了下舌,邪魅一笑,“你就能找着伴兒了。”
要真說見義勇為……
陳長見心裡莫名浮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還沒成型,他飛快地壓下去。
“謝謝哥。”
陳長見給了趙以把傘,趙以站着沒動。
陳長見瞧他:“謝了你就快走啊,回去換身衣服。”
趙以笑笑:“這不還有事沒幹完嗎。”
陳長見打開手機:“要多少?”
“我想想啊,我女朋友要喝奶茶,待會她下補習班我得去接她,還有我的一日三餐,至少得撐一個星期……”趙以數着手指頭,最後向陳長見展示,“差不多這個數吧!”
陳長見撐起雨傘就走。
“哥!砍半砍半!别走啊,再砍!”
“這是我新手機号。”趙以加上微信,收了錢蹦哒幾下,“哥你别跟我家裡說,我爸隻會把我打得更慘。”
“好。”陳長見看着他不斷招手,“你自己注意安全啊,别惹事……”’
與趙以分别,陳長見又去集市逛了圈,每次發現家裡缺了什麼他就寫在手機上。把生活用品添置完畢,等回家的時候天已經有點晚了。
雨下得很小,他兩手都提着東西不方便打傘,于是把傘挂在手腕上。傘柄随着走動不斷搖晃。
菜買得多,可以給何奶奶送點去。陳長見想着,走進了回自家路的那條石梯。
還是安靜。
但随着距離家越近,他聽到了一點說話聲。
轉彎後是一霧橙光,頭發花白的老奶奶坐在門口的木椅上,戴了老花鏡俯着身子看手機,旁邊的男生半蹲着看她。
老太太高興道:“是這樣嗎?這麼簡單。”
他的頭發也微濕,睫羽在臉上垂影,黑衣上的印子一道深一道淺,似乎是一路淋着雨回來。
是好看啊。難怪之前會被人耍流氓。
以身相許……
陳長見心裡猛地蹦出個念頭。
周秋山淺笑着,往上瞧了老人家,又低下頭。他說了什麼,手指尖在手機上滑動。
“我自己怎麼也弄不好,還是你們年輕人厲害……”何奶奶收了老花鏡,慢慢揣進衣兜裡,她朝前望去,“小陳?你站那幹什麼。”
周秋山站起身時,衣擺掃過地上未幹的水漬。他擡眼望來,方才對着老人家的神情如同被細雨沖走。
隻剩陳長見熟悉的,那種帶着距離感的平靜。
“怎麼你們這些小孩子都不打傘啊。”何奶奶拍了拍陳長見身上的水珠,“我就讓小周幫我看看,你們都快回去了,臉太紅了,要感冒的。”
“東西拿太多不方便打傘,這個給你啊老太太。”陳長見胡亂地把一袋放在櫃子上,“沾了水壞得快,記得吃。”
“我先走了。”他走得很快,一不小心帶倒了桌上的果盤。
滾圓的橘子溜了一地,陳長見挨個撿起,慌忙間旁邊的一隻手伸了過來,放在果盤上。
他擡頭,周秋山也正巧擡眼看他。
何奶奶說:“沒事沒事,你們别弄了,等會老太太自己撿。”
“我走了。”
陳長見鎮定地站起來,把收拾好的果盤放在一旁,立刻就往上走。漆黑的道随着他的走動一個個亮起。
他心跳得比平時都快。
聽見後面逐漸逼近的腳步讓他走得更快。
陳長見一直覺得周秋山這個人表面奇怪得頑劣,總喜歡惹他生氣,内心卻不然。
周秋山對陳長見很好,這份好在陳長見想來是室友間等價互換的照顧。因為周秋山從不越界,很少埋怨,也不會講任何關于工作上的事情。
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陳長見覺得周秋山做出事情都是恰到好處。
而常常的恰到好處與緘默就會讓人覺得生分,所以陳長見說不出,但其實自己隐隐的那種感覺就是,周秋山有些冷漠。
似乎對所有人都一樣的冷漠。
傘柄撞到樓梯欄杆的聲響驚醒了思緒,陳長見急忙把傘收着拿在手裡。
剛才那一幕,就像老巷裡朦胧雨霧中的幻象。
他低頭的樣子,陳長見竟然發現——周秋山很溫柔。
身後的人追上了。
“陳長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