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止把做好的菜肴放上桌,親切地看着沙發上乖巧的三個兒子說:“餓了吧,來吃飯呀。”
姜行跟在他身後,一邊拿毛巾擦手一邊說:“你們三個什麼時候這麼團結貼在一起了。”
虞堂哈哈笑了一聲,不敢和周止看似親切實則銳利的眼睛對視,為了緩解心中的絕望開始說胡話:“我們三兄弟是這樣的,友善和諧有愛。”
姜行還好意思說呢,周止那視線都快把他們挂在牆上當臘肉曬了,他們仨死在一起起碼還有人作伴,不孤單。
周止給他們豎大拇指:“真是人間真善美啊,下次讓姜行投資你們去拍一部周家三少爺怎麼樣。”
簡暖冷汗狂冒,周止已經徹底進化成大陰陽師了!
他嗫嚅道:“不太合适吧……”
周止:“你們挺有天分的。誇你們呢,呵呵。”
簡暖又抽了一張紙巾哆哆嗦嗦擦汗,别過臉當周止沒看他,自欺欺人中。
曲庭拍拍身旁兩人的膝蓋:“走!”
他的聲音振奮,三個人卻是扭扭捏捏地貼在一起成為一道列隊,緊密又緩慢地挪動步伐,很铿锵無力地來到他們面前。
周止幫姜行把身上的圍裙取下來,他站在椅子後面說:“坐啊。”
三個人看着五個座位,彼此對視一眼看到了各自的痛苦:誰敢坐周止旁邊!
簡暖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我不要!!
虞堂左右亂動,一會摸鼻尖一會摸頭:我也不要。
曲庭吸吸鼻子,清嗓子:我也不敢兄弟們。
姜行牽着周止落了座,他不說話,平靜地分筷子分碗。
周止饒有興緻地看他們推拒,惡劣的笑爬上他的臉:“是不敢坐嗎孩子們?”
“敢啊,有什麼不敢的。”虞堂弱弱道。
周止:“你們快坐下吧,一會兒飯菜都涼了。我的寶寶做飯可好吃了,不準浪費他的辛苦哦。”
三個人動了一下,又停滞了。
虞堂用手肘怼了怼簡暖:你去。
簡暖裝擦鼻涕:你去!
曲庭緩緩挪動身體遠離戰場:我要和姜行坐一起……
簡暖拉住他的衣服:不準!!
周止禮貌地笑了,親自安排:“簡暖,你來坐我旁邊吧,曲庭坐我寶寶那,虞堂坐中間。這樣剛剛好,你們不用拘謹哈。”
曲庭狠狠松了一口氣,愉快地迅速落座。
虞堂也趕緊一屁股坐下,生怕有人和他搶。
周止冷冷道:“簡暖你坐啊。”
簡暖幹笑兩聲,緩緩的抓住椅背,又慢慢地落座,輕輕地把椅子占了三分滿。
他又挪動身體,靠近虞堂。
周止:“和我坐一起還離我那麼遠,嫌棄我嗎?”
他長手一伸,連人帶椅子把他拉向自己:“給我過來。”
簡暖一臉悲戚,還得笑着和周止說:“來了。”
姜行看着他們的互動,把周止拉近自己身邊,他們兩個黏在一起坐,給簡暖留出了一段個人空間。
他說:“對孩子好一點。”
周止:“不是不要這仨孩子嗎。”
姜行歎了一聲:“後悔了。”
周止:“你這意思是想好了?”
姜行:“是。”
“開飯吧。”
簡暖三人其實沒什麼心情吃飯,人在緊張的時候胃會本能地拒絕一切食物。
但是他們剛吃了一口姜行做的菜,胃袋直接寬容地容納一切,背棄大腦的指令。
大腦在絕望,舌頭和腸胃在狂歡。
三個人像餓了幾天沒吃飯似的瘋狂進食,周止覺得他們轉換套路,選擇用食物填補内心的情緒。
姜行給他夾了一塊蟹肉:“寶寶你吃多點,不要餓着自己。”
周止點點頭,聽話地吃了。
姜行說過的,吃飽了好吵架嘛。
他不會餓着自己的。
他也給姜行夾了幾塊:“你也多吃些,你是最累的那個,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呢。”
等會别給他找借口說餓了轉移話題。
姜行:“謝謝寶寶。”
虞堂看他們倆看似黏糊的樣子,渾身惡寒。
這倆越親昵越有問題。
看來一切事情都得在今天公布了。
五個成年男人吃飯的速度很快,隻過了半小時,所有的菜一掃而空可以進入清理階段。
簡暖最心虛,看見大家吃飽了趕緊踴躍地收拾碗筷:“我來幫忙洗!今天你和姜行已經夠累了,輪到我們出手了。”
周止吃飽了心裡的氣消了一半,揮揮手讓他去了沒接着陰陽怪氣。
虞堂也怕和他倆共處一個空間,身子一閃:“我來幫你,我擦桌子。”
曲庭:“我去切水果!”
三個人分好工,一起鑽進廚房躲避。
周止輕哼,和姜行十指相扣來到沙發上坐下。
廚房有一扇推拉門,能隔音。三個人警惕地把門拉上,在裡頭假裝忙碌。
周止倒在沙發靠背,偏頭對望着他的姜行說:“要現在和我說還是讓他們喝完酒說。”
姜行:“他們沒有興緻喝酒了,等會讓他們挑幾瓶喜歡的帶回去,那些事我自己來和你說。”
周止淺笑道:“出手闊綽啊姜總。”
帶幾瓶,他那些酒的價值各個不菲,這舉動和發紅包沒區别。
“心軟了是吧。”
姜行把他摟進懷裡,手指輕輕撫弄他的耳垂:“事情起因在我。”
“你知道最好,絕對不可以再隐瞞我任何一件事。”
周止說:“否則今晚就是我們的最後一夜。”
“你主動越界對我做壞事犯了錯,我們之間不會是好兄弟了。”
周止咧開嘴:“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姜行望着他,臉上的淺笑逐漸褪去,冰冷的表情占據臉龐,黑黝黝的眼睛沉沉地盯着他,像正在評估的陰冷毒蛇嘶嘶吐信子。
這幅陰冷的樣子沒維持多久,他抱住他,輕聲附在他耳邊說:“寶寶,這話說出來會讓我傷心的。”
“你用了什麼手段自己知道,傷心,我還傷身呢。”周止咬牙切齒,“虧我那麼信任你!”
姜行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沒想到你那麼快就想起來了。”
他話裡滿是遺憾:“早知道昨天就不喝酒了。”
“今天早上我怎麼沒再咬深一點呢,讓你還能在這講這種話。”
周止用手掌擋住他的嘴,冷冷道:“雖然我沒指望你後悔,但沒想到你還真不後悔。”
“你既然了解我就知道我做事會做萬全的準備。下棋的道理,落子無悔。”
姜行把他的手扯下來,笑道:“和你在一起這件事我從不後悔,即便手段不光彩。”
周止:“……”
下輩子如果還能有機會他絕對不找這種心機男做男朋友。
蔫壞,純心黑。
“你就這麼自信我一定會喜歡上你?”
“我要的結果是你留在我身邊。”
“如果我沒喜歡上你你打算怎麼辦。”
姜行靠在他身上,輕聲道:“寶寶那麼聰明,你猜猜看。”
周止:“搞清楚現在你的位置,還讓我猜我就跑,你猜我會不會那麼做。”
姜行淡淡道:“可能少兒不宜吧。”
“……”
完全不想探讨少兒不宜四個字裡包含的所有意思。
他是不是要慶幸自己規避了少兒不宜的結局……
“我還得謝謝你了是吧。”
“你能喜歡我是我沒意料到的事,我從來沒想過還有這一天。”
姜行說:“這是真話。”
“不準賣慘裝可憐。”
周止繃着臉,默默在心裡提醒自己要暫時成為一顆冷硬的石頭。
這段垮了一切都得重來。
“好吧,”他強調,“是真的。”
聊到這裡,廚房裡的三個人默默端着果盤出來,飯桌已經被他們整理幹淨了。
周止說:“我還飽着,你們先吃。”
姜行讓他枕在自己肩上,對他們三人說:“把這些吃完你們去酒櫃挑酒,今天不留你們喝了,一會兒回家吧。”
聽到能回家,三個人瞬間感動地兩眼水汪汪,他們在互相依靠的周止和姜行兩人之間不斷打量,開心的情緒變成擔心:“你們呢。”
周止說:“總有些事情要開誠布公地說。”
簡暖抖了抖,心想果然,忏悔道:“我留下吧。”
“讓他說就好,你可以回去之後發文字或者語音給我解釋,你們都可以。”
周止:“我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和我好好說就可以,我怕的不是為我好而不說,而是為我好而隐瞞。”
“沒有人喜歡做被蒙在鼓裡的人,我還想和你們繼續玩,不要讓我失望。”
周止說的都是真心話,他知道人都會犯錯,也了解他們瞞着他的動機。
如果是他旁觀了朋友十一年的暗戀史,他可能也會選擇和他們相同的道路——身為旁觀者,關系兩端都是自己的好友,選哪個都是難題。
說了要承擔他們關系可能破裂的困境,不說要承擔良心的譴責。
天秤上的不止他和姜行,還有他們三個。
兩全其美的結局隻能靠當事人。
他不能忽視他們做的選擇,但願意把這件事處理得足夠皆大歡喜。
隻要好好溝通,好好聊,彼此交換内心最真實的想法他就可以接受。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能被他接納原諒,而後翻開全新的一頁和朋友們、和姜行一起走下去。
以及最主要的是,姜行并沒有對他做出過分的行為。
他們就像一對真正的情侶去相處。
如果走了少兒不宜的結局,也許他就原諒不了了……
虞堂淚眼汪汪,感動道:“周止……”
他們當然知道這是他給的機會,冰釋前嫌的好機會。
曲庭瘋狂吃水果,眼眶微紅。
簡暖歎了一聲,撓撓臉,誠摯地和他道歉:“周止,對不起。”
“别光道歉不做事就好。”
周止默了一會兒接着說:“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吧。”
簡暖:“這句話該是我們來說的。”
“我們還會是好朋友嗎?”
周止忍住心裡的顫動,勉強嘴硬:“等你們和我說清楚一切我考慮考慮。”
曲庭把水果都吃完了,他看着沙發上的兩人說:“酒我們就不拿了,下次來的時候再一起喝。”
虞堂點頭:“我們三個喝多沒勁啊,沒有你倆在喝啥都像白開水。”
姜行默了默,垂眸和他們道歉:“……對不起。”
虞堂唉了一聲:“你和周止說,我們就不必了。這麼些年也多虧你的關照,大家能從高中一直玩到現在都不容易。”
簡暖站起身:“我們不打擾你們了,時間還很長,接下來是你們溝通的時刻。”
虞堂也跟着站起來:“姜行,周止在你身邊時間最久,你們倆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所以,敞開和他說吧。”
曲庭:“既然喜歡他就不要讓他難過,OK哥。”
姜行歎了一口氣:“OK。”
周止服了:“合着當初那個小号是你啊!?你怎麼還有瞞着我的小号!”
“哎呀。”曲庭自知失言,三個人趕緊聯合在一起跑走了,“兄弟們快離開戰場!”
大門關閉,整個房子隻有沙發上的兩個人。
周止從他懷裡移開,坐在了對面的單人小沙發上看着姜行,一臉無語:“雖然我們之前有過再也不吵架的共識,但是今天例外,我特許接下來我們大吵一架。吵完再恢複絕不吵架共識,你覺得如何?”
姜行看着遠處并不生氣隻是僞裝自己的周止,點點頭:“好。”
周止:“我準備三十秒喝水潤喉,你随意。”
姜行看他氣鼓鼓地灌下半瓶礦泉水,眼底帶笑,心裡意外地平靜。
之前湧動的情緒在此刻好像都平靜下來了——或者說,在今天周止咬了他之後就不再躁動了。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此舉的意義,在那一刻他就知道他把斷片的記憶找回來了。
他對其他無關人都不會有愧疚的情緒,唯獨對周止,那份情感孜孜不倦地在他心裡發芽長大。
不安、焦慮、渴望、詭計……都是他那沉重愛意帶來的負面結果,是他的貪心造成的苦果。
要咽下苦果的從來不是周止,而是他。
他喜歡周止那麼多年,永遠對他面對自己的溫和包容,以及無時無刻和自己站在一起的決心動容心動。
二十二年的羁絆足夠讓他看穿他的一切,周止今天并不生氣,他僞裝生氣憤怒冷淡刻薄,都是為了讓他把心裡話告訴他。
即便是想起記憶,他依舊會在啃了自己之後和自己纏綿接吻,血味交織在二人口腔的時候他看見他緊蹙的眉毛和悲傷的眼神;簡暖他們來了之後他也隻是嘴上不饒人,該有的親昵動作一樣沒落下;現在要吵架還和他有前提共識,吵完他們就不吵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直白地告訴他:姜行,我隻想聽你和我說真心話,我絕不離開你身邊。
即便他有不說的打算,在周止面前那道想法早已破碎泯滅了。
是該說的。
……他也想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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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止灌了一肚子的水,把精力好好留存。
他偷偷看了一眼垂眸沉思的姜行,心頭微顫。
姜行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嗎。
他和姜行已經分不開了。
兩個人本來就形同兄弟,和家人一般親密,幾十年的相處早已把他們融入彼此的血肉,之前冷戰一周兩個人都沒落下好處,更别說他們現在談了戀愛。
各種情感交織糾纏,他邁不出先離開的那一步,也不會邁出去。
“時間到了,”周止清清嗓子,“開始吵架了啊,姜行。”
“好。”
周止惡狠狠地咬牙怒道:“你憑什麼不讓我唱歌!?我唱歌不都是因為你嗎,你竟然還敢嫌棄我唱的不好聽!?”
***
“周止,别唱了。”
周止心情實在郁悶,喝了很多酒,現在暈暈乎乎的,聽不出來是誰在講話,憑本能接話:“為什麼不能唱啊?兄弟窩愛泥……”
“愛……”說話的人笑了兩聲,心情很好。
“不好聽。”說話的人把他摟在懷裡,“你跟我去KTV那麼多次怎麼偏偏就愛上這首歌了?”
“因為詞寫得很對我現在的心理……我兄弟不理我,和我冷戰了。”
周止迷蒙着雙眼,想起遠在外地出差的姜行,莫名有了點淚意,藏在心裡的話在此刻傾斜而出:“我不想和他冷戰的,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呢,我們在一起二十二年四個月……十五天……,怎麼就因為一個男同事吵起來了!”
“我就是去陸談家打了三天遊戲怎麼了,純打遊戲有什麼錯嗎,兩個單身男的能做什麼?!我甚至,睡的是他家沙發……嗝兒。”
周止不解:“你說他為什麼生那麼大氣?冷冰冰地說我沒把他放在心裡,不讓我和陸談繼續玩,不讓我在公司上班,要跟他去JS在他眼皮底下幹活,還讓我搬去他家,最好每個周末都和他在一起。”
“我是成年人啊,我也有自己的交友圈,有自己的生活,事業,不能天天和他在一起的。對不對?”
“嗯。也許他是嫉妒了。”
“有什麼好嫉妒的,他是我最好最好的兄弟,是我最好最好的哥哥,他要和陸談掉水裡我絕對救他,火車難題我也選他活下來。”
“這樣啊。周止,你知道我是誰嗎?”
周止腦子轉得很困難,他正和人說姜行,這人怎麼還喧賓奪主問他是誰:“不知道,你誰?”
說話的人頓了一下,帶着點笑意:“我是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