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腿長點,真沒什麼不同。
謝承舟掀起眼皮,側目睨她。
這雙丹鳳眼殺傷力超強,尤其是在他不笑的時候。
車子駛入新月名府地下車庫,乘電梯直上十三樓,趙淵取來鑰匙開門,雲湘尾随謝承舟進屋。
謝承舟在沙發上随意倚坐,邊回消息邊說:“看看去。”
房子三室一廳,主卧面積很大,配有衣帽間、衛生間和朝南陽台,室内開闊敞亮。
房間裡家具不多,一張兩米大床,一張黃花梨木梳妝台,和幾個置物架,全新帶包裝。
次卧空無一物,雲湘看兩眼,徑直走向廚房。
廚房用玻璃推拉門分隔,幹淨通透,站在竈前回望,正好看見客廳沙發。
也正好看見坐在那的謝承舟。
他亦碰巧忙完,回眸看過來,兩人遙遙相望。
“我逛完了。”雲湘倚在推拉門側複命。
他微微颔首,“如何?”
她伸出左手,掌心向上,半開玩笑道:“很好,買不起,送我?”
“嗯,以後你住這。”
聞言,雲湘浮想聯翩。
古代小妾失寵後,夫婿為了省事,通常會把她們丢到偏遠莊子裡。
按理說,此時她該惺惺作态掉兩滴眼淚,求他别抛棄她。
話到嘴邊卻是:“好啊,以後你會來嗎?”
别來,千萬别來!留她一個人住冷宮就好。
謝承舟哂笑,不置可否,“你希望我來?”
雲湘誠實回答:“不希望。”
“那可不由你。”他收起手機,往後靠,“我随時可能過來。”
拿她當客棧?
也行吧……
雲湘慢悠悠挪過去,背靠隔牆望着他,輕聲細語,“我有個問題。”
謝承舟略略擡手,這是“請講”的意思。
人渣,還怪禮貌的。
“謝承舟,你究竟想要什麼?”
要她當情婦,又不要她陪床,她拿人手短,主動做家務,他卻說家裡有保姆用不着她動手。
雲湘心裡過意不去,幾次扮吉祥物恭維他,他也沒興緻聽。
養貓養狗尚能給主人提供陪伴服務和情緒價值,謝承舟花大價錢養她,貌似什麼好處都沒撈着。
謝承舟暧昧地睇她一眼,緩聲道:“我想看你發瘋。”
“燒倉房嗎?沒必要吧。”她聳肩,“我本就是陰溝裡的爛泥,過去一片黑暗,未來死路一條,當下行屍走肉。像塊臭石頭,風吹一陣,我動一下,人踢一腳,我滾一段。”
“我這樣活了二十年,你沒法讓我變好,也沒法讓我更糟。”
“我知道。”謝承舟雙腿交疊,回身,手肘擱在靠背上,擡手拂她鬓邊碎發。
“這就是你迷人的地方。燒倉房并不準确。或許,你該想到鬥獸場。”
聞言,雲湘直冒冷汗。
這種被人窺探靈魂深處肮髒的恐懼,令她肺腑顫抖不止。
又不全因為恐懼,貌似還有點……興奮。
瘋狗遇惡犬那種興奮。
“謝承舟,你好變态。”雲湘捉住他手腕,笑得花枝亂顫。
謝承舟同樣笑,緩緩擡起手,覆在她眼角愛撫蝴蝶,聲音異常溫柔,“你就正常?”
“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正常。”雲湘低頭湊近他,眼睛澄淨明亮。
天已暗淡,棉花糖似的雲透出粉色、紫色、金色、灰藍色……世界色彩斑斓,而他們所在的小屋,隻有黑白。
晚霞在瓷磚上映出點點冷光,像瀕死之人眼眸中最後一點光,奄奄一息,半死不活。
他們在光下,一坐一立,摸着對方的臉。
場面如此溫馨,該是橘黃色或者橙紅色的,可雲湘入目所見,隻有深淺不一的灰。
謝承舟的眼睛是偏暗的灰,嘴唇也是,鼻子和臉是偏白的灰。
像多年後,雲湘為他在素描紙上畫的肖像。
此時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雲湘不願出聲,不願打破這一瞬間靜谧的美好。
哪怕這時她對謝承舟毫無感情,但搞文學的人,向往的不是愛情,而是美好。
美好,就夠了。
謝承舟也不吱聲,他隻靜靜地、深情地凝望她眼角的蝴蝶。
似乎怕自己一出聲,寄生在她靈魂裡的蝴蝶仙子将被驚醒。
門外傳來腳步聲,趙淵停在門口。
美好已經被打碎,雲湘松開手。
停在她臉上的那隻大手,極盡貪婪地撫弄蝴蝶翅膀,像在道别。
冰涼手指順側臉下滑,勾了勾耳垂,接着滑下脖頸。
謝承舟掐住她的脖子,笑意點一點褪去。
“我費盡心思才找到同類,你可千萬——别棄我而去。”
世界遍地都是正常人,他不是,她也不是。
雲湘點點頭,“謝先生放心,我就是爛,也會爛在你給我造的金棺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