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冷滞,餐廳内陷入詭異的沉默。
雲湘屏息,兩根手指絞緊,讪讪地瞄一眼謝承舟。
後者懶懶擡眸,嘴角微微抽搐,扯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您歇着,我洗。”
“放那吧,明天早上有人收拾。”
說罷,他徐徐起身,将椅子推回桌下。
行至樓梯轉角,他腳步一頓,低沉嗓音清寒涼薄,“晚上做噩夢别再叫我,我不會驅鬼。”
跫音漸遠,雲湘後知後覺“哦”一聲,收拾好碗筷送回廚房。
這才第幾天,碰到危險,她第一反應竟然是叫謝承舟。
這樣……不好。
弱者下意識依附強者是本能反應,她倒不怕自己淪為謝承舟身上的吸血虱子。
隻要良心過得去,沒什麼大不了。
問題是人心易變,今天他能予她安穩庇護,來日難保不會把她掃地出門。
理财尚且懂得别把雞蛋放同一個籃子,何況關乎性命生存。
她得工作,得有安身立命之本,才不緻于令自己再陷入死胡同。
周末,雲湘按時按點起床,陪謝承舟吃過早餐,送他出門。
謝承舟工作繁忙,加班是常有的事,隻是沒想到,周末還要加班。
這和小說裡喝酒泡妞、跑馬賽車、紙醉金迷遊戲人間的霸道總裁相去甚遠。
“謝總是工作狂魔,可能沒什麼時間陪您,雲小姐有事吩咐我就行。”
如今身份不一樣,趙淵說話的語氣比之前恭敬不少,也疏遠不少。
“你不用對我這樣客氣,我和你其實沒什麼差别。”
都是服務同一個老闆,拿錢辦事的打工人。
不同之處在于,趙淵賣勞動力,她賣身。
趙淵笑了笑,“尊重是相互的,我對雲小姐客氣,是因為您禮待我。”
他頓了下,補充說:“和謝總無關的禮待。”
“說句心裡話,如果您沒和謝總在一起,也許我們會成為朋友。”
雲湘本想說這不妨事,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必要。
和趙淵,遠遠沒熟到可以當朋友的地步。
上午,趙淵帶她在錢江世紀城逛了十幾家店,依然兩手空空。
不是因為貴,而是趙淵帶她看的衣服,要麼鑲鑽要麼鑲金,清一色小禮服、連衣裙、吊帶裙……性感華美,流光溢彩。
那些衣服,平胸駝背的她根本穿不上。
“趙哥,這裡有沒有和我身上風格類似的衣服?”
她低頭看自己的衣着。
淺灰色衛衣外套内搭白色長袖衫,下穿牛仔褲,腳踩平底闆鞋。
外套原本是深灰色,因常年滌洗變成淺灰色。長袖衫是在某夕拼單買的,牛仔褲是某寶買的,鞋稍微好點,價值一百二,穿了兩年,鞋跟都磨平了。
全身上下加起來不滿三百塊,可能不夠謝承舟買雙襪子。
趙淵忍俊不禁,“沒關系,謝總說您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等會可以看看兩千塊的襪子。”
本以為他在說笑,沒想到吃過飯後,趙淵真帶她去看兩千塊的襪子。
恕她眼拙,看不出和普通襪子有什麼區别。
放下襪子正準備離開,一張熟面孔闖進視野,雲湘拽着趙淵轉身面向櫥窗,假裝看衣服。
“寶貝兒随便看,喜歡什麼哥都給你買。”房東摟着身材火辣的小太妹,大搖大擺進店。
“怎麼了雲……”
“噓,别出聲。”
昨晚聽謝承舟提過一句,不久以後,明華巷将會夷為平地。
難道他的處理方式,就是給那種渣滓送一大筆拆遷款?
“雲小姐,這個人犯不着您上心,謝總自有安排。”
“他的安排就是給人送錢?”雲湘忿忿不平。
“雲小姐。”趙淵攔住她,“您安心看衣服吧,别給謝總添亂。”
“我就問問他怎麼想的。”
“問了你又能做什麼?”趙淵語氣略兇。
“抱歉雲小姐,我失态了。隻是,您應該相信謝總。”
*
布加迪在寬闊馬路上馳騁,過瀾園而不入。
批改完試卷,雲湘伸個懶腰,問謝承舟去哪。
“新月名府。”
新月名府,位于錢江七中北門外三百米處,是錢江七中附近最貴的高檔學區房。
此前,雲湘不曾了解過新月名府背後的開發商,如今答案顯而易見。
她不由好奇,“你們億通究竟有多少地産?”
謝承舟正給人回消息,沒空搭理她,遂趙淵代為回答。
“錢江市内單價每平米六位數以上的住宅,75%是億通開發,五位數到六位數區間,幾乎都有億通投資。”
相當于在這個城市裡,随便走進一個有點檔次的小區,踩中謝承舟地盤的概率超過90%。
知道謝承舟有錢,但不知道,他有錢到這種程度。
認識他以前,雲湘打死都不敢想,自己能認識地主。
認識他以後,貌似地主和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别。
她偏頭看謝承舟,兩隻眼睛一張嘴,兩隻耳朵兩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