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在營中歇宿了兩晚,次日晚上,軍營中囤積糧草之處忽然竄起沖天的火光。士兵們隻顧着來往奔跑着救火,渾沒注意到騎馬逃走的令儀。
火光照映在程遠揚的臉上,他的表情顯得越發猙獰:“姓阮的,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話一出口,他也為自己不算精湛的演技抖了三抖。
令儀騎馬日夜兼程趕回黑虎山時,已是第二天下午。她雖然疲倦,仍然馬不停蹄地奔到山下,向把守山口的小喽啰揚着手中的布防圖。
小喽啰打開山門,通報令儀回來了,便引着她來到廳上。
軍師展開布防圖,笑道:“姑娘果然守時。”
令儀忙催他:“快把齊詢放了。”
軍師撚着胡須,不緊不慢地回答:“不急,我得先驗驗真假。”
令儀揚眉質問:“你想反悔?”
軍師搖頭道:“黑虎山言而有信,從不反悔。但你曾以死遁欺騙過我們,我如果不驗真假,萬一又被你騙過了怎麼辦?”
令儀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不露聲色地問:“怎麼驗?”
軍師撣着衣袖上的灰塵,氣定神閑地道:“不急,先等消息。”說着就揚聲命人先送令儀回去休息。
她回到房中,佯裝歇下了,實則用發簪撬開窗縫,瞥見有人在院中竊竊私語,然後便匆匆離開。
她聽不真切那些人在說些什麼,隻知道傍晚時分,軍師把她叫到廳上,給她斟了一杯酒,含笑道:“我的手下去圖上标注的幾處地點查看過了,确認圖是真的。”
令儀懸在半空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圖是程家父子連夜僞造的,涉及信息半真半假。距離黑虎山較近的幾處地點信息都是真實的,就是為了防止他們瞧出破綻。
何況黑虎山的密探一定會得知程家軍營失火以及士兵抱怨缺糧的消息,令儀的把握就又大了幾分。
令儀推開了他遞給自己的酒:“那你們就把他放了。”
軍師揚聲命人把齊詢帶上來,令儀連忙上前查看他頸上的傷口,撫着他的臉頰哽咽道:“他們有沒有虐待你?”
齊詢搖搖頭:“他們威脅你做什麼了?”
“我們出去再說。”令儀拉着他正要離開,幾個小喽啰閃身擋在二人面前。
令儀強運内力,可惜軟骨散的藥力明天才能失去效用,他們現在仍然沒有力氣反抗。
軍師站起身,向令儀拱手道:“軍營糧草被燒,程家一定會向糧倉借糧。請姑娘帶着我們的人夜襲武器庫和糧倉,削斷他們的後勤補給。”
令儀身體繃得很緊,仿佛一張拉滿的弓,瞬間射出滿腔怒火:“軍師說話難道像放屁一樣不算數嗎?”
對方嘴角挑起,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我說會放了他,可是沒說要放你們下山啊。”
令儀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一字字道:“若我執意不從呢?”
不等軍師開口,門外的小喽啰已一擁而入。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你想帶着他們去偷襲,還是讓他們殺了你們,自己選吧。”
令儀冷冷地問:“這些都是陳複行授意你做的?”
軍師點頭微笑:“為陳公子分憂是我們的榮幸。”
令儀逼視着他,眼中寒光似要将他全身上下戳出幾十個窟窿:“你跟朝廷有什麼仇,為什麼要助亂黨為禍一方!”
他隻當看不見令儀眼中的寒意,臉上浮現出以前從未見過的光彩:“我飯都吃不飽流落街頭的時候,朝廷可曾想過我半分?我憑什麼要做順臣!”
齊詢心中起疑:“你說的是十八年前春季柳州那場饑荒?可是我記得當時朝廷得到消息,立刻開倉放糧了。”
對方森然的笑意刺得他脊背發涼:“鬧了半年饑荒,朝廷才開始放糧。屍骨都已經成堆了,現在貓哭耗子又有何用?”
說罷,他不再理會令儀詢問的目光,命人扣住二人的肩膀:“阮姑娘,你選吧。”
令儀眼珠一轉,向他道:“你們這麼點人,也想偷襲糧倉?你們不如把他帶去,他是皇子,萬一失手,他可以給你們做人質。”
齊詢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你瘋了?”
令儀擠出一絲笑意:“是啊,我是瘋了。我為了救你背叛了父兄,你連這點事都不肯做?陳複行擺明是受齊谌指使想要殺了你,我不做無謂的犧牲。”
齊詢在她的言語刺激下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但見她神情有異,又不禁懷疑她的真實意圖。
軍師的目光在二人臉上轉了一圈,笑了笑:“也好,那就有勞三殿下了。”
“你們先去偷襲武器庫,有兵刃才好偷襲糧倉。”令儀上前拉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裡比劃了一下,被他重重甩開。
“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翻臉無情的女人!”
說罷,齊詢就拿着布防圖,帶着一群小喽啰,拉着幾輛大車,假扮成夜間趕路的商人向山下行去。
令儀眼角滲出滴滴淚珠,裝作傷心的樣子掩面跑回房中。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心裡惴惴不安,等到下半夜也不敢入睡,一直在擔心齊詢的安危。
圖上武器庫的所在位置,實際上是程家軍的臨時駐紮地點。她心知軍師多疑,一定會多方查探,所以和父兄約定好,派出一隊士兵在此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