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詢見到她,一抹笑意還未綻開,眉頭已先皺了起來,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查看她有無受傷:“路上可還順利?”
令儀癟起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樣子,搖了搖頭。
齊詢急切地問:“誰欺負你了?”
“好多人都欺負我,不過我把他們都打跑了。”
看着她委屈中透着倔強的神情,齊詢眼中的笑意彌漫開來:“我相信你,因為你有這個能力。”
但遇到危險的一瞬間,她肯定會害怕吧?
齊詢滿懷期待地問:“壞人欺負你的時候,你最希望誰突然出現來保護你?”
令儀凝視着他的眼睛,語氣溫柔而堅定:“任何人都不會突然出現,但如果你一定我說出一個人的話…”
她頓了頓,道:“爹娘,哥哥。”
齊詢掩去眼中的失望,追問她:“沒有别人了?”
令儀眨眨眼:“你想讓我說誰,不會是你吧?”
齊詢轉開了臉,打個哈哈:“其實我并不是很在意你的答案。”
令儀撇嘴道:“也不知道是誰寫了那麼多信給我。”
齊詢震驚地道:“那些都是我的日記,難道是福瑞這小子給我寄出去的?回頭我一定要找他算賬!”
令儀笑了笑,用手搭起涼棚,看着頭頂毒辣的太陽:“咱們找個涼快的地方坐着說話,大日頭底下,别把我曬化了。”
齊詢與令儀并肩向下處走去,路上百姓與齊詢親昵地打招呼,齊詢亦含笑應對,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熟稔。
“你怎麼自己下地了?”令儀含笑看着他一手拿着鋤頭,一手擦着汗的模樣,活脫脫是個農夫,完全不見當日風流公子的潇灑姿态。
齊詢悄聲道:“這次父皇派我來督辦開荒,困難重重。本地民衆有戒備之心,外敵環伺,還有一群不明來曆的人借機生事。換個角度來看問題,才能搞清楚實際情況。”
鄉下環境畢竟不比京中,齊詢的小茅屋一應布置極盡簡樸,他卻自得其樂,招呼令儀坐下,給她倒了一杯茶。
令儀抿了一口,隻覺苦澀難言,抻着脖子強行咽了下去:“這種茶你以前碰都不碰的,現在是怎麼喝下去的?”
齊詢正欲答話,福瑞興興頭頭地從外頭撞進來,大叫大嚷:“聽大家說阮姑娘來了?殿下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來了。”
令儀乜斜着眼睛看齊詢:“看來村裡的人還沒和我見面的時候,就已經認識我了?”
他陰沉着臉咳了一聲,以掩飾内心的尴尬:“我隻是出于對盟友的關心,跟他們打聽了一下而已。”
令儀聞言轉向福瑞:“聽說你把他的日記當信寄給我了?”
福瑞疑惑地看向齊詢,撓了撓頭:“信都是殿下自己寄的啊。”
齊詢擔心他把自己思念令儀的窘态和盤托出,急忙把他支開:“還不去幹活?”
在他的逼視下,福瑞隻得一步三挪地走了出去:“也不讓人多休息一會兒。”
令儀将路上見聞說給齊詢聽,并把林靜姝的遺書交給了他。
齊詢看完信,臉色越來越陰沉,渾身發起抖來:“所以說我母親是被皇後害死的?”
令儀拍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對,所以你不用再自責,貴妃不是生你的時候死的。”
齊詢捏緊了拳頭,眼中似要噴出火來,空氣中瞬間遍布着濃濃的火藥味:“我一定要殺了她!”
木質杯子在他手中應聲碎裂,他的手心被紮得鮮血淋漓,但他似乎渾然感覺不到疼痛。
他的臉上淚痕縱橫,令儀見了,也不禁動容:“要不要把肩膀借你靠?”
齊詢當然不會拒絕,伸手攬她入懷,把頭埋在她的肩窩,聲音悶悶地傳來:“可是她并沒有放過我,母親死得太不值了。”
令儀一下下拍撫着他的後背,一字字道:“終有一日,我們會百倍奉還,讓他們生不如死的。”
她話語的狠辣決絕分散了他的悲傷之意,他擡起淚眼凝注在她臉上:“你會一直陪伴我的吧?”
令儀的目光給予了他堅定的力量:“我會的,我們會共同完成皇上交給你的任務。你要證明自己的能力,然後離開這裡。”
齊詢擦幹淚,看着令儀一點點幫他取出掌心木刺,慢慢恢複了從前的鎮定:“聽你的意思,皇後和齊谌的意見似乎并不一緻。前世也是這樣嗎?”
令儀沉吟道:“前世也許是因為國公府的介入,他們母子聯合在一起了。我也是最近才發現,其實齊谌和皇後一直在各自為戰。”
齊詢的思緒飛回了十年前:“小時候老四就常常假裝受傷或制造沖突,吸引皇後的注意。在父皇面前更是色色争先,所有人都告訴他過猶不及,他卻不以為意。”
也許對齊谌來說,兒時生身母親對哥哥無理由的偏愛是他無法面對的夢魇,隻有不擇手段才會緩解他随時會被替代的不安全感。
齊詢看着她療傷的認真表情,情不自禁地舉起手,想要撫摸她如雲的鬓發,卻又壓抑着自己的渴望,放下了手。
令儀似乎毫無所覺,蘸了藥膏,輕輕地沾在他的傷口上:“來到這以後,你都做了哪些努力?”
齊詢聳聳肩:“剛來的時候,我鼓勵百姓開墾荒山,但他們畏懼瘴疠,不肯進山。我親自帶頭,因瘴氣病倒了,他們隻顧着看笑話,說是山神遷怒。”
他頓了頓,又道:“我開辦學堂,想幫他們克服恐懼,可是根本無人響應。兜兜轉轉幾個月,還是原地踏步,所以想着先和他們打成一片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