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一頓,道:“第一,從小到大,你和吳氏狼狽為奸,欺辱我和柳姨娘,樁樁件件已抵消了你對我的養育之恩。”
“第二,女兒今日割發代首,請你以後再也休提昔日情分,你我父女恩情今日斷絕!”
話音剛落,令儀便從衣袖中取出一把剪刀,将頭上束發簪子擲在地上,滿頭青絲飄然落下。
她舉着剪子把綢緞般柔順的頭發齊根鉸去,縷縷發絲飄飄蕩蕩地墜在地上,看得孟懿容和阮緻修皆愣在當場。
“這樣夠了嗎?如果父親仍覺不足,令儀唯有自刎謝罪!”
阮緻修怔忡了片刻,目光空洞地開口:“我對你的生養之恩,你永遠也别想償還。”
孟懿容忍不住駁斥他:“她如此心寒,甯願割發代首也不跟你回去,看來你這個父親做得很失敗啊!你不靜思己過,還癡纏不休,是何道理?”
阮緻修強忍怒氣,反駁道:“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們如何管得?何況割發如何能代首!軍中犯錯,難道割斷頭發,就能洗去此前一切罪過嗎?”
令儀連連冷笑:“你生了我?生我養我的明明是柳姨娘。要錢,我還你便是!既然您希望見到令儀身首異處,現在便可如願。”
言罷,她将剪刀對準頸窩處刺下,溫熱的鮮血狂湧而出,噴在阮緻修身上。
阮緻修見她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的慘狀,吓得魂不附體,一路狂奔離開了靖國公府。
“他走了,起來吧。”待阮緻修去得遠了,孟懿容臉上浮起一個了然的笑,喚令儀起身。
剛才還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的令儀迅速爬了起來,眨巴着眼睛問她:“您看出來了?”
“小把戲罷了,也隻有那起子腐儒才會被唬住。”孟懿容眼中閃動着洞察一切的笑意,用下巴對準她身上的血迹,“這血是哪裡來的?”
“從廚房裡拿的豬血。”令儀忍俊不禁地回答。
“去洗洗吧。”
令儀連忙告退,三步并作兩步地跑掉了。孟懿容看着她腳步輕快的背影,滿足地長歎一聲。
過了兩天,阮家發賣慧舟,程遠揚便買了她來伺候令儀。直到此時,令儀才相信慧舟的忠心。
淵柔又把甯兒的事告訴令儀,她痛心之餘,深知浣柔沒有那麼缜密的心計,這事多半是背後那人教唆的;但這些不是甯兒能知道的,隻能以後再找機會查出來了。
淵柔在府裡給令儀尋了一處僻靜的廂房居住,閑時令儀便來陪她做女紅,抑或是服侍她讀書作畫、彈琴下棋。
日子如流水般滑過指尖,令儀一時竟覺得,一生之中唯有此刻最為閑适。
淵柔一邊思忖何處落子,一邊道:“公主跟我說過幾次,齊詢還有意于你。你想過該怎麼面對他嗎?”
聽到這個名字,令儀洩了氣:“畢竟這次他不計前嫌幫了我,我會報答他。至于男女之事,我還是想考慮一下。”
她想了想,歎道:“要是你和一個人一起過了二十年,再活一次還要和他共度餘下的歲月,你會不會厭煩?”
淵柔凄然一笑:“我可能永遠不會明白這種感覺,因為上輩子我十六歲就死了。”
令儀自悔觸動她的傷心事,便閉口不言,半晌方問:“陳複行最近有沒有來找你?”
淵柔道:“他偷偷給我寫信,說正在回京的路上。”
令儀點點頭,複落下一子,一時空氣像是凝固了,安靜得可怕。
淵柔率先打破沉默,笑着打趣她:“不行就換個人,當我嫂子如何?這樣以後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做這個家的女主人了。”
令儀一推棋盤,作勢要去打她。淵柔一把抱住她,阻住了她的攻擊:“你又不姓程了,怎麼不能考慮一下呢?”
令儀氣剛消,又被她煽動起來,抽出手來給了她一拳:“放屁!你再胡說試試。”
雖然她們換了身份,倫理上的障礙卻是跨不過去的。淵柔笑了一陣,也覺不太妥當,便不再言語。
回到程家,令儀又找回了與親人重聚的熟悉感。她履行了和程遠揚一起習武喝酒的諾言,閑時幫孟懿容料理家事,顯現出比淵柔更熟悉程家内務的幹練。
因此,人人都以為她會成為程家未來的女主人,紛紛上趕着巴結她。
程遠揚為平息衆人議論,宣布令儀與淵柔已義結金蘭,以後與她也隻以兄妹相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