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柔把步搖摘下,塞在她手上,言歸正傳:“不然咱們去求皇上,允準公府衛兵出城也行。再耽擱半日,令儀隻怕兇多吉少。”
齊瑛柳眉倒豎,把步搖擲在地上:“你怎麼對她的事這麼上心!要不是因為她,我三哥怎會整日形容枯槁?她如今分明就是咎由自取,自己種的苦果自己吞罷了!”
今年清明在佛寺上香時初見彼此,她們便一見如故。
淵柔不擺架子,還能忍耐她的壞脾氣,她出于感動也處處維護淵柔。想起摯友會為了别人四處奔走,她就十分嫉妒。
淵柔撫着她的肩膀,被一把推開,連着堅持了幾次,齊瑛才不再掙紮。
“你見了你母親的樣子,就該知道嫁給不愛的人是多麼痛苦,何況這個人還是個一心置她于死地的老頭子。假如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不會幫母親脫離苦海?”
齊瑛怒氣更甚:“她也配和我母親比?姓嚴的更比不上我父皇。”
“他們自然不能與皇上和馮婕妤相比,隻是咱們如果不幫她,她就會比馮婕妤更加不幸。”
齊瑛内心猶有不甘:“嚴家用強擄走了她,可以知會豫州府衙,讓他們去尋令儀嘛!”
淵柔搖搖頭:“那就晚了。”
齊瑛的腦海中浮現出幼時路過冷宮,牆内傳出的哀嚎,隻覺不寒而栗。
她雖然不喜令儀,但讓她變成那樣亦非自己所願,隻得帶着淵柔前往禦書房請示齊烜。
恰逢齊烜在同大臣議事,兩人在門口等待良久,忽見齊谌迤逦而來。
淵柔聽令儀的口風,深知齊谌狡猾狠毒,隻略施一禮,就退到一邊;齊瑛卻以為遇到了救星,連忙上前說明原委。
當着齊谌的面,她不好明着阻攔,連連拉扯齊瑛衣襟,對方卻不以為意。
“還有這回事?”齊谌大驚失色,把兩人叫到一邊說話,“眼下父皇正在氣頭上,你們拿這等瑣屑小事去問他,隻怕他又會朝你們發火了。”
齊瑛不解地問:“父皇為何事生氣?”
齊谌道:“父皇因這次流民作亂,準備選拔人才去偏僻地方開荒,以安撫民心。無人肯去柳州督辦相關事宜,他因此生氣。”
名為“選拔”,實則是把人貶谪到物産匮乏的地方受苦,在花柳繁華地受用慣了的人怎會腦子抽筋,主動跑去那種地方呢?
因此人人競相推選死對頭擔此重任,期待借皇帝之手除掉異己。
齊瑛笑道:“那有何難!父皇想派誰去,誰敢不去?”
齊谌聳聳肩,頗為無奈地回答:“有人推舉三哥去呢。”
齊瑛瞠目結舌地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把算盤打到三哥頭上,是哪個不要命的?”
齊谌正色道:“其實父皇生氣,多半不是為了這人提的建議,而是為三哥近來不服管教、自暴自棄的舉動而痛心。更要緊的是他連悔改的心思都沒有,所以父皇生氣也在情理之中。”
淵柔越聽越不耐,提醒齊瑛:“政事固然重要,令儀的性命更着急。不如我們請四殿下幫忙找回阮姑娘吧?”
在淵柔目光灼灼的逼視下,齊谌一臉疑惑:“阮姑娘不是和嚴家有婚約嗎?既然已經是嚴家的人了,阮姑娘跟他們走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淵柔反唇相譏:“嚴大人已經下獄,令儀尚未過門,嚴家的人還要帶她走,這就是四殿下所說的‘情理’?”
齊谌聽她語氣強硬,趕忙陪笑:“國公千金說的哪裡話?這事不難,我馬上去回父皇,請求允準國公府的衛兵出城便是。另外我這裡也有些可用之人,多些幫手總有益處。”
淵柔凜然作色:“那倒不必,我府上的人夠用了,不勞四殿下費心。”
齊谌躊躇着說:“沒事,朋友之事本宮合該盡力。隻是嚴家人是向哪個方向去的,程小姐可知道?”
“嚴家是回老家豫州,當然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齊谌意味深長地笑道:“岔路那麼多,一條一條地找,要耽誤多長時間?嚴家此舉分明是為了報複,真等找到了阮姑娘,恐怕她早就一命嗚呼了。”
淵柔心中一動:“請四殿下明示。”
齊谌撣了撣衣袖:“還請姑娘多勸勸三哥,父皇找人架着他去柳州,和他主動請纓,畢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待遇,對不對?”
淵柔死死地盯着他,背上浮起陣陣寒意:“我勸動了三殿下,可保阮姑娘無虞,是嗎?”
齊谌望了望天,舉步向外走,把淡然的聲音抛在身後:“事不宜遲,晚則生變。”
第一次直面齊谌,淵柔方知令儀所言非虛,身上滲出涔涔冷汗,定了定神,便向明華宮行去。
齊瑛聽兩人談話本就如雲山霧罩,急走兩步跟上了淵柔,得知她要去找齊詢,更是大惑不解。
“等會兒咱們直接去求父皇不就行了,為什麼要去找三哥?”
“你還不明白嗎?嚴家人帶走令儀,是出自他的指使。”
齊瑛猛地搖頭,試圖驅散腦海中亵渎哥哥的想法:“四哥不會這樣做的。”
淵柔知道自己三言兩語無法說服心思單純的齊瑛,索性不再言語。
“她是你什麼人,你要為她犧牲我的哥哥?”齊瑛恍然明白過來,鼻子一酸,淚水将落未落,“如果是我落到她這步境地,你也會這樣辛苦地救我嗎?”
“他留在京中,又有什麼好事嗎?”淵柔步履不停,轉頭看着齊瑛,“别說你下場不會像她那樣凄慘,便是有這麼一天,我也會同樣待你。難道你不是如此?”
“我會的。”齊瑛大力點頭,瞬間釋然,雖然此行目的是要齊詢做出讓步,她的嘴角卻情不自禁流露出一絲甜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