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阮緻修疑心是令儀闖了禍,叫她去盤問了一遭,确認無事才讓她回屋休息。
柳珠弦一夜沒有安枕,見令儀回來才放下心;又聽聞柳家除她之外還有人幸存,感慨了一回,便安然睡去。
過了兩天,令儀的不祥預感變成了現實。
阮緻修晚上回到家,便憂心忡忡地把她叫到了書房,問她有沒有得罪過嚴尚書。
她這才知道,阮緻修本來找好了門路,讓阮令昭在考試時能得到一些照顧。不知是誰告發,不僅阮令昭得不到照顧,連考試資格也被剝奪了。
他提着禮物去找嚴尚書說情,得到的答複隻是一句:“問你女兒。”
阮緻修緊皺眉頭責問令儀:“你究竟怎麼惹他們了?”
距離令儀掌掴嚴大有已經過去了很久,嚴尚書再怎麼公報私仇,反應也太慢了些。
她思來想去,唯一的可能自然是齊谌授意他這麼做的。
令儀無辜地瞪大了眼睛,矢口否認。
阮緻修當然不信,命人押着她去給嚴尚書道歉,吃了好大一碗閉門羹。
他每天長籲短歎,話裡話外埋怨令儀惹是生非,激她想辦法,她也隻當聽不見。
阮家前途如何,她本來就不在乎,仍是悠閑自在地照吃照睡,直到一日吳秋影忍無可忍地召她去自己房裡。
令儀一進屋,就被對方殺了個措手不及,反剪着雙手跪在地上,頭仍高傲地揚着,不肯屈服。
吳秋影薄施粉黛的臉上盡顯憔悴之色,語氣卻犀利如往昔:“你不但不能替父分憂,還害你哥哥考不了試,實在罪大惡極!”
令儀佯作不知:“我什麼也不知道。”
吳秋影氣急,把那本書“啪”地扔在她面前,怒聲呵斥:“你給哥哥看邪書不說,還得罪了四殿下,所以我們才會叫人算計了。你想要贖罪,隻有一個法子,做不做在你。”
“我有什麼罪?”令儀昂然争辯,“大哥又不開心,要不是初珑給了她一刻歡愉,他恐怕早就瘋了。至于四殿下,更是沒有的事。”
“你自己水性楊花,就以為我兒也是如此,簡直無恥。”吳秋影戟指大罵,“你還狡辯!我已問了尚書夫人,是你挑撥三殿下和四殿下的關系,才會連累父兄的。”
令儀連連冷笑,不發一言,這不屑的态度越發激怒了處于崩潰邊緣的吳秋影。
“家法伺候!”她一聲令下,兩個人高馬大的仆役持杖進門。
見她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吳秋影一挑眉,揚聲道:“算了,去吧,把柳姨娘帶上來。”
門外響起腳步雜踏聲,柳珠弦沖破重重阻攔闖進房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求主母原諒令儀吧!”
吳秋影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卑微如草芥的柳珠弦,冷笑道:“我一直放任你們胡作非為,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反正我是留不得你們了,這就讓人領你們走,如何?”
柳珠弦心底一涼,不停地磕頭求情。吳秋影不予理睬,揚聲叫人找牙婆來領人。
“柳姨娘侍奉你們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怎能随意發賣她!”令儀咬牙切齒地大喊。
吳秋影揚了揚手裡的賣身契,得意洋洋地回答:“隻是想讓你明白你們是什麼東西罷了。”
令儀調勻呼吸,放緩了語氣,試圖說服她:“二姐是被父親逼死的,您為什麼要恨我們呢?你我都是任人宰割的可憐人,真正該死的另有其人啊!”
吳秋影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還有臉提二姐?她要是好好長大了,才不會像你這樣惹是生非。你們不用可憐别人,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
看着柳氏母女相互依偎的樣子,她平白生出一絲嫉妒。令昭怨他,令佳和令曜也不聽她的勸告,親近這個讨厭的庶女,要是二姐還活着,她不會像現在這樣孤獨吧?
至于阮緻修,不提也罷。
她攥緊了手上的佛珠,陷入了回憶中。
新婚之夜鳳冠霞帔,是她此生最得意的時刻。
但眼前喜慶的蓋頭一挑去,兩人眼底的失望頓時無所遁形。媒婆一張巧嘴把對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與現實構成了殘忍的對比。
接下來的例行公事也和他本人一樣無聊得緊,可她還是要借此生下一個個孩子,延續她的生命。
她的生活越像一攤死水,就越希望兒女能完成她未竟的夙願。至于和離,回答她的隻有出嫁前父母的一句“棄婦無家可歸”。
她見到柳珠弦的第一眼,就驚奇女子竟然能活得這般靈動。
柳珠弦能歌善舞,待人接物都透着一股讓人舒服的和氣。進門奉茶的那一天,她一臉羞澀地向上睨着吳秋影,那萬種風情的媚态刺痛了主母渾濁的雙眼。
那陣子,阮緻修流連于她房中,每日歡快的笑聲和悠揚的琴音都令她嫉妒得渾身發顫。
她想象不到,竟然有女子淪落至此,還能笑出聲來的。
也是,教坊司出來的女子本就比旁人多幾分耐性,這是他們這些清白人家的好女孩得不到的天賦。
後來,她的女兒死了,令儀降生了。她每每想起,都會憤怒,要不是二姐的死震懾了阮緻修,令儀也該困在屋裡寸步不能行的。
可是她不僅可以出門,還可以學習琴棋書畫,給家族增光。若說先時她還算乖巧,自從頭受了傷,她就像是被鬼附了身,行事越發悖逆。
她因為不聽話挨了打,自己的女兒可是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