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烜聽他言語中隐隐透出幾分埋怨齊詢之意,不禁皺眉望問齊詢:“既這樣說,你是自己去的,便不算别人害你,是你自己不小心。你後來沒再吃那東西吧?”
得到了齊詢的否定答案後,他提高了聲音怒斥道:“你怎麼知道弟弟出宮是去見誰,又為什麼要跟蹤他?原來你天天無所事事,就在忙這些!”
齊烜轉臉又罵齊谌:“你也是多事,姐妹之間的事為什麼摻和?自作聰明!”
齊詢原先的喜悅此時已蕩然無存,熾熱的心一寸寸冷卻。
他的手在衣袖下緊握成拳,胸膛上包紮好的傷口又滲出了鮮紅的血液。
門口忽有侍衛來報:“有百姓出首,臣等抓住了一個刺客。”
片刻侍衛押着那刺客上來,緊緊禁锢住他瘋狂掙紮的身軀。令儀仔細打量那人的裝束,内心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
雖然他的衣服髒兮兮的,像是經過了長時間的打鬥,身上也有傷,但從頭到腳都很幹燥,連一星半點的水漬都沒有。
“不是說沒有活口嗎?他又是哪裡來的。”皇帝滿腹狐疑,沉聲問道,“他招了嗎?”
“臣等審訊了一番,刺客已招了。”那侍衛俯伏在地,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一句話,“主使者是...四殿下。”
在場衆人俱是一凜,皇後驚得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皇上明鑒,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令儀看着滿面驚愕的齊谌,也覺不可思議。
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抓到了刺客,還恰巧招供是出自齊谌指使?
皇帝面色如常,對刺客道:“指使你的人在現場嗎?”
那刺客的目光從每個人面上掃過,最後卻停在了齊詢身上:“是他。”
皇帝勃然大怒:“老三,你要做壞事,竟還打着弟弟的旗号!”
齊詢手腳發軟,哀聲問:“他說是兒臣做的,父皇連問都不問?”
“你要怎麼問?”皇帝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看着齊詢走到那刺客身邊。
齊詢背着手圍着那刺客打轉,沉聲道:“那些刺客假扮成表演水戲的藝人,而這人身上連水痕都沒有,此為其一。”
那刺客立即反駁:“當時岸上也有我們的人,身上沒有水也很正常。”
“好。”齊詢并不氣餒,問道,“我指使你們行刺的緣由為何?”
“因為您想當皇帝,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那刺客看了一眼齊谌,讷讷回答。
齊詢道:“當時不僅父皇受驚,很多妃嫔皇子也都受傷了,說明刺客目标不隻在父皇。何況父皇會選兒臣當繼承人嗎?”
齊烜嘴角勾起一個旁人不易察覺的冷笑,不發一言。
“兒臣怎會為他人做嫁衣?此為其二。”齊詢言罷,又問那刺客,“你們祖籍是哪裡的?”
那刺客眼珠一轉:“我們祖上是在太湖邊上居住,因連年戰亂才入京定居的。”
“正好。”齊詢眼睛一亮,向那刺客叽裡呱啦說了些杭州方言,軟糯香甜。
那刺客後喉結滾動,臉上仍是一片茫然。
“這些人即使入鄉随俗,也不會一點都聽不懂杭州話吧?但方才兒臣說的隻是杭州人最日常的問話,他卻毫無反應,所以他根本就是在說謊,此為其三。”
齊詢複跪于皇帝面前:“父皇聖明,請還兒臣清白。”
令儀以為是齊谌找人栽贓,但見他面色茫然,不禁更加疑惑。
那刺客聞言,喉間爆發出一聲凄厲的吼叫:“你敢做不敢認,枉為男子!我今天就以死自證所言無虛。”
話音未落,刺客口吐鮮血,倒在了地上。侍衛掰開他的嘴,在他舌下發現一枚毒藥。原來他早含了一顆藥丸,咬破外面的薄膜便可自盡,看來是早有預謀。
皇帝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在皇後的連聲呼喚下才回過神來。
他的聲音透着一股難言的疲憊:“散了吧。”
齊詢高聲道:“求父皇查出是誰指使這個人來陷害兒臣的!”
“他都已經死了,朕怎麼查?”皇帝揮了揮手,看上去疲憊得像蒼老了五十歲,“朕相信你,此事從長計議。你想要什麼賞賜,朕都給你。”
他頓了頓,遲疑着問:“你從何處學來的方言?”
齊詢回答:“是舒顔姑姑教給兒臣的,兒臣一直記挂母親,不敢或忘。”
齊烜想了想,柔聲問:“是原先伺候貴妃的宮女嗎?”
齊詢點頭稱是,齊烜又問:“現在還是她照顧你嗎?”
令儀幾乎疑心是自己眼花,不然剛剛氣勢宛如黑雲壓頂的皇帝,眼底怎會忽然溫柔得像是積了一潭春水?
齊詢神色哀痛:“她五年前就已經死了,現在是皇後送的玉衡服侍兒臣。”
令儀一凜,才知道玉衡竟然是皇後的眼線。
齊烜瞥了一眼身側面色尴尬的皇後,手指輕叩桌面,若有所思。
“你不忘本,很好。”皇帝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皇後面色蒼白地緊随其後,衆人向二人的背影行禮後散去。齊谌經過令儀身邊時,向她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然後徑自離開。
令儀卻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因為齊詢鐵青色的臉已經如烏雲壓頂般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