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親昵地稱呼她。
她皺起眉:“誰是你妹妹?長陽宮那位才是。”
齊詢的笑意仍是淡淡的:“好吧,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吧?快去歇着。”
令儀反而不自在起來:“你剛才不是想知道我今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嗎?”
齊詢側頭想了想,滿不在乎地笑了:“我本來想問的,但是剛才被她那麼一鬧,突然就不想了。”
這種信任是前世的他從未給過她的,她一時沒有習慣,愣在了那裡。
第二天,皇後派人送令儀出宮。
照顧齊詢的這段日子裡,令儀已和他相處得像多年老友一般。閑來無事,他們會一起下棋投壺、讀書賞畫,時不時地還會在院子裡比試切磋。
先時她總是落于下風,習慣了齊詢的打法之後,漸漸就能打個平手,有時候還能制住他。
招式的往還間,她偶爾會回憶起前世她從遇見齊詢到心儀他的一幕幕。
本朝太祖從馬背上得天下,因此每到秋天,皇上都會率領皇室子弟和各軍将領到圍場行獵,以保持骁勇善戰的作風。
那年秋天她剛剛及笄,便跟随父親和哥哥前往圍場一同練習騎射。
雖然不帶女眷雖是一條約定俗成的規則,但靖國公從來不會過多拘束淵柔。淵柔嚷嚷着要去,便能如願以償,沒想到因此遇見了一生的劫難。
那天,她穿着胭脂色的披風,騎着那匹心愛的小馬,舉起弓箭四處比劃,一開始隻是為了好玩。後來因為一直射不到那隻靈巧的小兔子,好勝心極強的她就認了真。
她追着那隻兔子跑了好久,箭矢才“嗖”的一聲釘中獵物。不巧的是,虛空中另一支箭矢也流星般趕上,同時命中了這隻兔子。
她歡欣雀躍地跑上前撿拾戰利品,斜刺裡忽然伸出一雙手,把她的兔子奪了去。
“那是我的!”她叉着腰怒斥道。
“可是我們殿下先射中了這隻兔子,而且是我先撿到的啊。”
那時她還不認得福瑞,怒目圓睜,伸手去搶那隻兔子:“好不要臉,明明是我先射中的!一個大男人,怎麼不去射那些豺狼虎豹?射了隻小兔子,還好意思搶!”
福瑞無端挨了罵,也是氣不過:“我們殿下愛射什麼射什麼,既然射中了就是他的!”
她一挑眉,面露輕蔑之色:“你們别是除了這隻兔子什麼都沒射到吧?不然為了這麼點肉,你們怎麼會啰嗦這麼久!”
兩人正在争執,齊詢聞聲趕來,聽他們争執,雖然越聽火氣越盛;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還是讓福瑞把東西還給淵柔了。
福瑞不情不願地把兔子扔到地上,淵柔微微冷笑:“真是缺少教養!沒人教過你這是不禮貌的嗎?”
齊詢終于忍不住辯駁:“姑娘說出這些話,又有什麼極好的涵養嗎?”
淵柔面上浮現出一絲不屑:“我确實沒有什麼好涵養,哪像三殿下是宮女養大的,所以懂得那麼多道理呢!”
被她一番話戳到了痛處,他冷着臉盯着她,不發一言。
福瑞在齊詢耳邊提醒:“這人像是靖國公府的人,他們家人一向愛作怪,别和他們多糾纏。”
齊詢受了她的氣,正恨心裡的怒火無處釋放,一擡下巴嘲諷她道:“我不和你糾纏,有事我隻和你父兄說。他們不會如傳聞那樣,隻會包庇你吧!”
淵柔聽他要和父兄告狀,更加輕蔑:“你看不慣我,就和我比試,他們可沒空理你!”
齊詢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行,那你等會兒可别哭!”
她當然沒打過他,經此一戰,她就記恨上了齊詢。哥哥得知妹妹受了欺負,為了給她出氣,四處打聽齊詢的弱點,伺機反擊回去。
有一次他在鴻賓樓喝酒,正聽見吏部嚴尚書和幾個同僚聊天,提起齊詢與阮令史家的庶女走得很近,無人的時候又摟又抱,就差沒入港了。
程遠揚聽得面紅耳赤,心道他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也是個男盜女娼的夯貨。
他回去和妹妹一說,淵柔聽了,反覺得十分刺激:“他們幹麼這樣,是不是很好玩?”
程夫人氣得給了兒子一耳光:“外面學來些不幹不淨的話,也好意思和你妹妹講?既然是無人的地方做的事,你們又怎麼會知道?”
程遠揚挨了母親的打,卻不以為意,把聽來的話傳播了出去。
淵柔表面嗤笑齊詢不過是個登徒子,背地裡卻常常纏着哥哥,讓他把從酒肉朋友那裡聽來的故事講給她聽,越聽越覺得臉紅心跳。
後來那次馬球賽中,面對她意有所指的挑釁,齊詢氣急應戰。當驚馬發狂時,他反而下意識地将她護在身下。
“殿下這般憐香惜玉,難怪招惹桃花。”她盯着他滲血的衣袖愣住了,嘴上雖然仍是不饒人,内心卻為他的舍身相救振動不已。
從此以後,她再聽到齊詢與令儀的傳聞時,心中總會泛起難言的酸澀。那時她才知道,她的心意已經不一樣了。
她知道奪人所愛很讓人不齒,可是她的好勝心不容許她輸給别人。
她慢慢說服自己,阮家庶女當不了正室,她們是可以共存的。
如果不是浣柔告訴她,那個女人對她頗有微詞,齊詢才會一直不理她,她才不會将對方當作敵人呢。
兩人勝負已分,各自停手。眼前桃花花瓣紛紛墜落,齊詢探身摘了一朵,簪在她的鬓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