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儀心底發涼,淚水傾瀉而下,這時候無暇思考這些。
對于阮緻修來說,他養育她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女兒,隻是因為“有用”。
她第一次嘗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是什麼滋味。
每當這時,她總會想起那個女人。
這就是她前世過慣了的日子。
第二天,她仍繼續大聲叫人來,依然無人理睬。她餓得虛脫了,身上隐隐作痛,隻能癱倒在地,恨不得抓隻老鼠來吃。
原來求生欲占上風的時候,尊嚴竟是如此微薄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阮令佳因為不好好讀書被吳氏罵了一頓,賭氣偷偷來探令儀,給她帶了兩塊饅頭。
“慧舟偷偷給姐姐送飯,被發現了,他們打了她一頓。柳姨娘醒了,從早上起就跪在娘親房裡求原諒。”
令儀摸了摸她的頭:“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能不能給姐姐帶點水來?”
令佳答應着去了,片刻捧了一個茶壺來:“姐姐不要難受,堅持下去才會勝利。”
令儀聽她說話像個小大人,笑了:“姐姐不會死的,你放心吧!”
她頓了頓,問:“你娘那麼恨姐姐,你怎麼這麼乖,還給姐姐送飯來?”
令佳歪着頭想了想:“因為我覺得姐姐看着很可憐,娘親天天罵人,好兇哦!不過我聽人說,她是二姐姐死了才變成這樣的。”
令儀好奇地問:“你二姐是怎麼死的?”
令佳道:“有一次我聽哥哥和娘親吵架,哥哥說屋裡太悶,想去園子裡逛逛。娘說他要考試,不能分心。哥哥就說,要不是你們給二妹纏足,她會跳井嗎,那和你們現在對我做的有何區别?”
令儀看了眼自己的腳:“你們家還給女孩子纏足?”
令佳道:“我沒有聽說過,大概自從二姐姐死了以後就不再纏了。我聽父親說,要給二姐姐纏了送進宮裡去。雖然别人沒送過,但保不齊皇上喜歡,誰知她竟死了。”
令儀明白過來:原來吳秋影以為自己沒有纏足、現在能到處跑是受了二小姐的恩惠,她平安長大,吳秋影就覺得她欠了二小姐一條命了。
可那是因為阮緻修想用女兒往上爬,因此才犧牲了她,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吳秋影怨不了丈夫,恨她又能解決什麼問題?
離開的時候,令佳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夜幕再次降臨,黑暗籠罩了陰冷潮濕的柴房,也給她的心頭蒙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
她擔心昨夜的幾個大漢再次來偷襲,把吃了一半的饅頭藏在柴堆下,閉上眼睛假寐。
過了一會兒,門外果然響起一陣腳步聲。柴門打開,她凝神戒備,暴起出擊。
來人腦門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哎呦”一聲坐倒在地,卻是慧舟。
“他們肯放我出去了?”令儀眼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滿懷期待地問。
慧舟龇牙咧嘴地爬起來,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滿眼含淚地揉着屁股:“小姐,我好痛。”
令儀這才想起來令佳的話,留神看她傷勢如何:“對不起。”
慧舟可憐巴巴地點了點頭,一瘸一拐地走到令儀面前,嘤嘤哭泣:“我想給小姐送飯,但是被初珑發現了。”
令儀感激地抱着她,拍着她的後背柔聲安慰:“對不起,我連累你們了。”
慧舟揉着淚眼,嗚咽着說:“沒關系,姨娘說,讓你不要放在心上。”
令儀感激地道:“你們不恨我?以前我是不是很乖,從不惹禍?”
慧舟回答:“沒什麼可恨的,慧舟知道小姐沒有做錯什麼。”
她想了想,道:“以前小姐是很乖,不過人總是會變的嘛。我們都支持小姐,您去做您想做的吧。”
巨大的愧疚感淹沒了令儀,她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墜入了腐草中。
“謝謝你們,我有你們,真是幸運。”
慧舟忽然想起來此行的目的:“老爺放你出去,還讓我伺候你沐浴更衣,因為咱們要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