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悟自幼接觸到的各類教育中,繼母的形象無一不是惡毒的化身。
啟蒙讀物《白雪公主》裡的繼母更是典中之典。
自私、邪惡、善妒,這些特質成了繼母的專屬标簽。
在他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所以,當他的父親提出續弦的時候,他對那位傳說中的繼“母”夏油傑,抱着十足的敵意。
據他所知,他父親即将迎娶的五條夫人是一位男性,夏油傑,日本第十七屆的格鬥冠軍。
他通過雇傭的私人偵探所,調查到了夏油傑的全部履曆。
夏油傑父母早逝,從十五歲起便靠打黑拳賺取學費,以此養活兩個妹妹。也正是因此結識了日本拳王夜蛾正道,進而認識了五條家家主——他的父親五條夜。
五條悟内陷在沙發裡,翹着二郎腿,指尖夾着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男人打拳時候的抓拍,男人有一雙狐狸眼,一頭長發盤在腦勺,胳膊上的血管因發力而凸起,渾身散發着充滿力量的野性。
熱汗淋漓間,男性荷爾蒙肆意張揚,而丸子頭和左額的一撇劉海,又為他添了幾分放蕩不羁。
眼尖的五條悟還注意到,夏油傑竟戴着一副寬大的黑色耳擴。
不良,叛逆,反差,倒是有趣極了。
這位即将成為他的小繼母的人,1990年生,居然比五條悟自己還小幾個月。
真不知道父親怎麼能對一個比親生兒子還小的人“下手”。
說起來,父親五條夜曾經對母親深情似海。母親因難産去世後,十幾年間他都未曾續弦,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看上了一個未成年的男人。
不過,鑒于對方年紀尚小,目前也隻能稱之為未婚妻。
五條悟仔細端詳着照片中的夏油傑,這人的容貌美得雌雄莫辨。
擁有如此年輕的資本和大好未來,他實在無法理解,夏油傑為何要跳進五條家這個“火坑”。
“五條少爺,這次費用一共一千萬日元。”白色長發女人坐在沙發對面笑着說。
這位私人偵探收費頗高,冥冥在業内雖是翹楚,但索要一千萬日元,着實有些獅子大開口。
不過,對于五條家來說,最不缺的就是錢。
五條悟随意地遞過去一張支票,漫不經心地說:“想要多少自己填。”
冥冥接過支票,“最讨厭你們這些資本家了,不過我可是言而有信,說好是一千萬就是一千萬。”
這女人做事滴水不漏,為人又懂得曲意逢迎,怪不得價格昂貴卻依然被争得頭破血流。
五條悟回到家,隻見大廳裡五條夜正坐在首座。
自他出生十八年來,一年裡能見到父親的次數屈指可數。
五條夜是個十足的工作狂,雖對他多有縱容,養成了他桀骜不馴的性子,但父子倆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五條悟還記得小時候,父親曾抱着他說,看到他就總會想起母親——一位有着一頭柔順長發的美麗女人。
這就是父親冷落他的理由。
其實并不然,五條夜雖然總是忙工作,世界各地到處飛,但每當在家的時候還總是圍着他打轉的。
他的母親曾是一名軍人,非常了不起。由于身份特殊,留下的照片僅有一張,父親無比珍惜,總是随身攜帶。
曾經,五條悟堅信父親深愛着母親。可如今,看着坐在父親左手旁沙發上的夏油傑,他有些不确定了。
“悟,你回來了?怎麼這麼晚?”
聽到五條夜像以前一樣關切地問他,五條悟随口胡謅:“跟朋友在外面吃了個飯。”
五條夜聽了隻是皺了下眉,并沒有揭穿他的謊言。
五條悟也知道助理先生會把他在學校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彙報給五條夜,但是他仍然選擇這樣說。
他沒有朋友,也沒有同伴,每次五條夜都這樣問,他都這麼回答。
父子倆一脈相承的固執,似乎在互相較勁,可誰都不願先低頭。
“不打算介紹一下嗎?”
五條悟挑釁地看向一旁事不關己的夏油傑,那人被點到名字也不生氣,一雙漆黑眼眸望過來,沖他很輕地笑了下。
五條悟:“……”
臭小鬼,竟然挑釁他!
做個繼母而已,有什麼了不起,别想着就能借此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他憤憤地想。
不過拳擊冠軍的頭銜其實已經很了不起了,五條悟忘記了下午自己得知對方獲獎時候的崇拜和仰慕。
五條夜沒察覺兩人之間的暗流湧動,“悟,跟你介紹一下,這是傑,以後就在我們家住下了。你們年齡相仿,正好能有共同話題。這是菜菜子和美美子,是傑的妹妹。”
五條悟這才注意到坐在沙發角落的菜菜子和美美子。
親兄妹嗎?
看起來不像。
夏油傑黑發細長眼,而這兩位姐妹卻是橙黃色頭發,眼睛又大又圓。
他倒也不至于跟小孩子計較,點了點頭,随後說道:“什麼時候開飯?我餓了。”
管家适時走過來,說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五條家的飯菜一如既往,是傳統的日式料理。
以往,餐桌上隻有他和父親兩人,如今一下子多了三個人,桌子倒是剛好坐滿。
五條悟卻覺得,這桌子變得擁擠極了。
五條明治做在首座,五條悟坐在首座一側,身旁緊挨着夏油傑,對面則坐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兩個小孩。
離得近了,他才發現,夏油傑本人遠比照片上還要好看。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竟找不出一絲瑕疵。
夏油傑身上還萦繞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若有若無,絲絲縷縷地直往五條悟的鼻子裡鑽,無端影響了他的胃口。
五條悟皺了皺眉,試圖用帶有警告意味的視線提醒夏油傑離自己遠一些。
可夏油傑根本沒注意到他的眼神,隻是一味地埋頭幹飯,像是八百年沒吃過飯一樣,風卷殘雲,很快将碗裡的米飯一掃而空。
密切注意餐桌情況的管家先生走過來,低聲詢問需不需要再為他添一碗飯,夏油傑笑着說謝謝。
這時,夏油傑才注意到五條悟一直盯着自己,他轉過頭來,唇角上揚,又是示弱一笑,那笑容竟讓五條悟一瞬間有些晃神。
五條悟扭過去頭,不在看夏油傑,他父親找來的續弦這麼能吃?
接下來,五條悟眼睜睜看着夏油傑一直加到五份米飯才停,還不包括烤肉和蔬菜。
“悟。”
五條夜率先吃完飯,突然叫他。
五條悟覺得詫異,五條家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食不言寝不語。
沒想到五條夜竟然打破了這個慣例,在餐桌上開了尊口。
五條悟擡頭看向他,示意他繼續。
“高中畢業你有什麼打算?”
嚯,原來是有了新歡,開始嫌他這個舊兒子了。
“沒什麼打算。”
這是實話。
五條夜繼續問:“大學打算去哪讀?”
直截了當。
這是怕他打擾兩個人親熱?嫌他礙眼?
“東京大學不錯。”五條悟慢慢開口,語氣不鹹不淡:“不過,不如國外大學。”
出國留學,離這個家遠遠的,省得在這裡礙人眼,也免得自己心煩。
他這麼想。
五條夜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他向來很少反對五條悟做的決定。
“也好,那你這陣子就準備一下出國留學的相關資料吧。”五條夜說道,既沒有問他打算去哪個國家,也沒有問他想學什麼專業,一副随他自己決定的樣子。
看似給予了充分的自由,這分明就是不上心。
“傑,你有什麼打算呢,還想繼續讀書嗎?”五條夜把目光轉向了夏油傑,語氣裡透着親昵。
傑,叫的可真親熱。
五條悟覺得自己應該上樓,眼不見心不煩。可他莫名好奇這個怪劉海到底對他父親灌了什麼迷魂湯,竟然讓五條夜一個鋼鐵直男喜歡他一個男高。
夏油傑不卑不亢,禮貌疏離答:“五條先生,我不打算繼續讀書了。”
五條夜怕他有顧慮,“你如果想繼續讀書,資金這方面不必有顧慮,我可以資助你,或者借給你。”
夏油傑:“多謝五條先生,“多謝五條先生,我選擇就業是出于自己的考慮,并非是因為物質方面的原因。”
言外之意,不要多管閑事。
五條悟在一旁撇了撇嘴,心裡想着,父親也太直男了,哪有對自己未婚妻說借錢這種話的,而且讀書的費用,恐怕還沒有自己下午請私人偵探花的錢多。
他沒再說什麼,打了個招呼便上樓休息去了。
即便已經上了樓,他還是能聽到父親跟夏油傑低聲談論着工作的事情,隐約聽到好像是在介紹五條集團的工作崗位。
難不成父親是打算把夏油傑培養成五條家的接班人?
不過,這些他都不感興趣。
——
思來想去,五條悟最終選擇了慕尼黑大學的數學專業。
反正選的專業離經管财經這些領域越遠越好,最好是那種很難畢業的專業,這樣才合他的心意。
事實上,憑借着自身優異的成績,再加上五條家尊貴的身份,五條悟的留學申請審批過程十分順利,很快便通過了。
從3月開始忙碌留學申請的各項事宜,一直持續到6月,直到他高中畢業。
這段時間裡,五條悟大多時候都待在家裡。
不過,對于畢業典禮這樣重要的事情,他還是覺得不應錯過。
剛一下樓來到庭院,便看到了正在院子裡給那兩個小女孩洗頭的夏油傑。
夏油傑臉上依舊挂着溫和的笑容,溫暖的陽光灑在他的眉眼間,整個人仿佛被金色的光芒所籠罩,沐浴在一片柔和的陽光之中。
五條悟一步步走近,直到離得很近了,夏油傑仿佛才察覺到他的存在。
盡管這段時間大家都待在家裡,但五條悟幾乎很少碰到夏油傑。
夏油傑和妹妹借住在一樓的客房,平日裡也總是早出晚歸的,就連吃飯的時候也碰不到一起。
有一次,五條悟心血來潮,在餐桌上詢問正在吃飯的兩姐妹,夏油傑去了哪裡,可兩個小女孩似乎也不太清楚,隻是說哥哥很忙。
這是他第一次碰到夏油傑,上次是五條夜專門帶他見面,那次不算。
“你們在做什麼?”五條悟開口問道。
夏油傑擡起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說道:“洗頭。”
“為什麼要在這裡洗頭?”
五條悟似乎對夏油傑給兩姐妹洗頭這件事格外感興趣,繼續追問。
“因為這裡方便曬太陽。”
“曬太陽?”
夏油傑不想再繼續回答他這些無聊的問題了,便不再開口,繼續專注于給小女孩們洗頭。
五條悟原本着急着去參加畢業典禮,此刻卻不急了,靜靜地站在一旁,饒有興緻地看着夏油傑給兩姐妹洗頭。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夏油傑的手上,那雙手細長白嫩,皮膚光滑細膩,很難讓人将這樣一雙手與地下拳擊場中兇狠淩厲的拳法聯系起來。
他開始好奇,這樣一雙看起來甚至有些纖弱的手,究竟是如何在殘酷的地下拳擊場中,打出那般狠厲風格的拳,并且被夜蛾正道所賞識。